朱武等五人从阳谷县赶到郓州东平府,便听说武松将要刺配京西北路孟州牢城。
这阳谷县虽是个小县分,倒有仗义的人,有那上户之家,都资助武松银两,也有送酒食钱米与武松的。武松管下的土兵,大半相送酒肉不迭。
知府陈文昭时常差人看觑他,因此节级、牢子都不要他一文钱,倒把酒食与他吃。朱武带着史进、杨林、安道全、焦挺进到狱中探视武松,也未受到刁难阻拦。
朱武见武松精神不错,问道:“贤弟可曾受苦?”
武松道:“不劳哥哥挂念,知府、知县看觑,棒吃得轻,阳谷县父老送来酒肉吃食,这几日将养的肥胖了,只是无处活动筋骨,有些气闷。”
朱武道:“这些日子贤弟且安心歇息,我打听到发配时间,便布置人马,路上救你出来。”
武松哈哈大笑,道:“哥哥也忒小看武松,木枷在我眼中便如纸糊的一般,两个防送公人能强过景阳冈上的大虫?且不说路上我尽可逃脱,便是这座牢城也关不住武松。”
史进听说过武松的事迹,知他所言不虚,佩服道:“武都头神力盖世,史进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神武非常。”
武松道:“足下莫非就是华州华阴县史家庄的‘九纹龙’史进史大郎?”
史进喜道:“哥哥知道我?”
武松道:“确有耳闻,史大郎一枝三尖两刃刀出神入化,谁人不知。”
武松、史进都是武人,十分投机,言语间较量些拳脚,史进自叹不如,愈加敬重。
朱武道:“贤弟有何打算?”
武松道:“知县相公、陈知府与我非亲非故,断案明白、秉公执法,可见官府里也有好官。武松没读过书几本书,却是个知礼之人,不可做让陈知府为难的事。我打算去孟州牢城,安心待上一年半载,谋个像样的差事,未必没个前程。”
朱武心知武松的心性仍需磨练,眼下不是招揽他的最佳时机,不能强求,于是说道:“贤弟保重,你为人胆大心细,人所不及,又有一身绝世武艺,哥哥并不担心。日后倘有不如意之处,尽可在少华山、芒砀山等任意一座山寨,提我的名字,便可入伙儿,即便不入伙儿,也发付你盘缠投人。”
武松抱拳道:“多谢哥哥瞧得起武松,待我了了身上的事,无罪一身轻时,再投哥哥麾下。”
朱武率领众好汉与武松道别,离开牢城。
到了郓州东平府的大街上,焦挺说道:“这几个月净耽误在阳谷县了,临了武松还不跟咱走。”
焦挺气鼓鼓的。
朱武笑道:“焦挺也是直性,你却不知,交人最难得是交心,心意相通,即使相隔千里万里,也难相离。眼下,需要给武松一些时间,他才会知道,以前经历的困苦算什么,未来困苦的日子还长着呢。落草才是江湖好汉的唯一归宿。”
杨林道:“我们还去辽国么?”
朱武道:“去,这段时间光顾着武松,咱们先去打听一下边境上战事如何。”
以前说过,酒肆是传播小道消息最快最广的地方,也是平民百姓了解时事新闻的最佳去处,有好事者专门愿意在酒肆充当意见领袖,发表自己的真知灼见,博取周围一片赞叹便心满意足。有人听得愉快,出钱给他买一碗酒润润嗓子,便会引为知己,把酒畅谈。
朱武等人便来到东平府衙门对面的一处酒肆里,找了靠边的一个座头,叫来店小二,熟牛肉、嫩鸡、肥鹅、时令菜蔬果品只管上来,好酒要了三四瓶,热了筛来慢慢坐吃。
朱武有个经验,越是衙门附近的酒肆,消息越灵通。各地来衙门递公文请客吃酒的都在这里,酒话一多,就泄漏了许多该说的不该说的。专门有人收集这些情报,四处传播,不图什么,就是刷存在感,几千年来,中原的老百姓业余生活全靠这个。
待了一上午,众人终于听到了想听到的消息。
几个月以来,宋辽边境上剑拔弩张,大宋这边聚集了王焕、韩存保、张开三个节度使六万兵马,大辽方面也派出火星大将洞仙文荣、国舅康里定安、执金吾李集引兵十万对敌,双方在雄州、霸州一线对峙。
朝廷里针对宋辽局势,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以宰相蔡京、殿帅高俅、枢密使童贯、太尉杨戬为首的抗辽派极力主战,不破辽国誓不罢休。以太尉宿元景、太尉陈宗善、御史大夫崔靖、御史大夫郑居忠为首的结盟派极力主和,建议派使者去辽国诘问侵犯边境之事,再做定夺。
两派互不相让,此时淮西楚王王庆作乱,京西南路以西和以南的州府基本都被切断与朝廷的联系,西南六路已被王庆控制,若不是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苦苦守住荆湖南路潭州,两湖两广之地也不复朝廷所有。
面对王庆咄咄逼人的攻势,朝廷没有把握两面同时开战,主战派暂时妥协,同意派使者前去辽国,换取时间处理淮西战局。
太尉陈宗善受朝廷委托亲自出使辽国南京析津府,与大辽右丞相太师褚坚展开会谈,重申“澶渊之盟”。
褚坚自知理亏,拿边境盗贼蜂起,霸州饮马川贼寇猖獗做挡箭牌,强调辽兵跨境追击贼寇,无意侵犯大宋领土。双方平息误会,各自收兵。边境恢复往日商贸互通的开放景象。
鬼才相信饮马川三百寨兵能在边境上掀起什么风浪,褚坚侵宋之心昭然若揭。
但大宋为了换取时间摆平西南之患,只能暂时在北境作出让步。
大辽之所以没有得寸进尺,趁机大举南侵,是因为河北的晋王田虎在辽国陈兵边境时突然宣称,大汉民族一致对外,若辽军再敢踏进宋境半步,他将率领河北军,协同大宋节度使韩存保,直捣辽国西京大同府。
辽国在没取得他在宋境中的盟友协同作战的确切回复之前,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对大宋八十万京师禁军也是有所忌惮的。
田虎此举看似为了民族大义,其实有其战略上的企图。河北军与辽军并不接壤,中间隔着以太原府徐京、代州韩存保为重心的河东路北部诸州。如果能越过河东路北部进军到宋辽边境,田虎便成了宋辽之间的第三方势力,进可开疆拓土,退可拥兵自重,战略上稳赚不赔。
这是一群老狐狸之间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