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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临别之言

乱楚汉 百里之五十里 3140 2024-07-06 15:19

  趁这次的病,好好在后宫休息几天,也正好专心考虑将来的方略。所以韩信罢去闲杂人等,躲在密室思考。后韩信熟读《史记》中的《淮阴侯列传》和《项羽本纪》,这些内容是韩信现在谋划的基础。既然对汉王忠心耿耿,未必能保住韩信齐王之位,那该如何才能避免功成身死呢?

  楚汉之争已四年,现在楚王项羽和汉王刘邦带着双方人马依然在荥阳成皋一线相持。同时双方正在议和,而且下月(汉四年九月)就会议定以鸿沟为界,双方休战。当然不会真的休战,而是楚国败亡的开始,也是韩信命运在倒计时,所以如何在剩下的四个月里行动,才能逆转命运之轮。无论如何,先保住楚国,如此亦为韩信自己留出一条生路。

  彭越放弃中立,打着汉所赐的魏丞相的旗号,重新反叛楚国,在梁地攻城略地,也断绝了前方楚军的粮资。

  刘贾率领的两万多人马现在梁地打游击。很快就会受命南下围寿春,诱降楚大司马周殷从而发九江兵与黥布兵汇合。

  灌婴半年前率精兵强将攻傅阳,从鲁北南下,降淮南,至广陵。现在回军淮北,与项羽派来的项声、薛公、郯公所领兵马鏖战。很快就会大败楚军,进占彭城及周边城邑。

  两月后,汉王刘邦将率军追击楚军至阳夏,在固陵反为楚军所败。但此后,楚军节节败退,项羽自刎乌江。

  不知者自喜,先知者多忧。数日前韩信满足于现状,洋洋自得。如今才知危机四伏,韩信头脑中反复审视当前局势,寻找应变之法。

  现在齐王的臣属多汉将,两天前连韩信自己也以汉将自居。要是现在突然举兵击汉,不要说士卒迷惘,将校怀疑,韩信自己也没有准备好。

  “盖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韩信又想起蒯通(蒯彻)的这句话。还有四个月项羽就身死乌江,留给韩信的也只有九月和十月两个月布置与行动,否则一切无可挽回。

  对汉王忠义,难逃身死;背汉王,部属不答应,亦无生路。这种局面像个迷魂阵,所谓当局者迷,韩信越想越糊涂,不知如何下手。好在蒯彻还会来一次,听,一定听其言,韩信提醒自己。蒯彻,蒯彻,韩信内心长叹,此生决不负君。

  一想明白,韩信顿觉轻松,为自己先知先觉窃喜。听蒯生之言,立齐于楚汉间,再传之子孙后代,韩信越想越兴奋。只是汉王刘邦如何?彼不为帝,则大汉不立,后世自然大不同,预知未来亦枉然!想到此,韩信又迷茫。面对空室,韩信惆怅良久。何必杞人忧天,还是先保住自己的齐王之位要紧,韩信最后对自己说。

  隔一天午时,执勤郎中小心翼翼来报,蒯彻求见。这位当时的蒯彻先生,在流传于后世的《史记》中被改名为蒯通,以避后世汉武帝刘彻的讳。

  蒯彻年近不惑,面容憔悴,空有满腹韬略,却一直不得施展。上次向韩信献计攻齐,后鼓动韩信上书刘邦求封假齐王,按理蒯彻应该从此深得韩信重用。但此两事,韩信内心都有犹豫,事后亦觉不安,与内心信义的理念相违,故蒯彻至今仍为齐王宾客。

  按理齐王休疾,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但好像齐王这两天神色好不少,所以郎中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通报。

  韩信心里一笑,若非已知未来,自己肯定此时会抱怨,这蒯彻怎么像苍蝇,非让我韩信不高兴啊?“有请!”

  “请蒯生!”郎中传话了。

  蒯彻进门先整衣冠,然后才踉踉跄跄就奔韩信而来。韩信内心一惊,蒯彻平常可不是如此作派,行走不紧不慢,往往沉思而后语。

  蒯生从赵国就开始,一直跟着我,见识超群。我怎么就视而不见啊?韩信看着狼狈而来的蒯彻,心生愧疚。

  “大王病愈,齐民之福!”蒯彻躬身长揖。因为只是宾客,而非臣子,无须拜见。

  “免礼,先生坐!”韩信还是摆出以前的样子,并斥退左右。“先生高才,从何人所学?”

  “臣少游学,师法儒道名。然生平所感,乃《乐毅之报燕王书》。每读该书,彻未尝不废书而泣也。”蒯彻从容回答。相处两载,韩信从未细问,奈何今日才问,蒯彻内心颇疑惑。

  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壮士赤胆忠心,君主信任无疑,可成大功。如君主疑忌,则壮士只能退而自保。《乐毅之报燕王书》可谓千古壮士的心声,亦蒯彻的心声。

  “卿大才,此其时也!”韩信即刻明白蒯彻的意思,想要自己放心任用。

  “大王可还记得上次微臣所言?”蒯彻急切得说话都沙哑。这几天先生肯定心急生火,韩信暗想。

  “孤思虑良久,汉王待我甚厚。”韩信不想暴露自己的心思,假装还是一心忠于汉王,再考验考验蒯彻。

  “臣破肝胆为王言之,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听不失一二者,不可乱以言;计不失本末者,不可纷以辞。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阙卿相之位。”蒯彻侧身倾向韩信,一字一顿,希望韩信能一字不漏地听清楚。

  “先生肺腑之言,吾受教。”韩信心中油然感动。

  “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豪氂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曰‘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局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喑聋之指麾也’。此言贵能行之。”蒯彻泪在眼眶,言语有些微哽咽。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与韩信言,因为蒯彻已经想好,此番再不听则远走高飞而去。

  “果决敢行,孤知矣,”韩信岂能不知,此乃为将之道。

  “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愿足下详察之。”蒯彻离座,扑伏在地,久久不起。此时是韩信兴齐国于楚汉间最后的机会了,所以蒯彻才如此激动,这般痛苦。这不是一人的命运,而是一国命运,天下命运。

  先生何须如此大礼?韩信过来用劲才扶起蒯彻,顺嘴一说,”先生宽心,容吾再思。“

  蒯彻以为所言不听,对韩信一揖,转身快步越过大殿而去。

  稍顷,韩信心里一咯噔,不好,蒯彻要决绝而去,自己的悲剧就是从此开始。

  “时乎时,不再来。”这就是自己的机会,韩信忍不住大喊:“郎中!”

  “大王有何吩咐?”殿外郎中看韩信喊得急,奔跑进来。

  “持节再去召蒯彻,不可有失!”

  “诺!”郎中转身迈开大步,右手紧握剑柄往车马房而去。

  却说蒯彻出了齐王的正殿,就直奔客舍而去。因为他看出韩信主意已定,一门心思忠于汉王。结果可想而知,项羽灭,韩信这齐王也到头了。为今之计,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装疯卖傻,再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才能躲过随之而来的灾祸,保妻子亲戚平安。

  蒯彻没有时间伤心绝望。功名无望,生活还得继续,为竖子陪葬不值得。主意已定,连午餐都没有心情准备,就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完细软衣物,蒯彻正系上包袱时,郎中带两卫卒已到门前,高声叫“大王有请先生。”

  蒯彻一怔,十日都想不明白,这一转眼的功夫,韩信怎么会改变主意呢?“回去禀告大王:蒯彻明日自会进见大王,今日已晚,多有不便。”

  “大王有言,务必请先生进宫!”郎中垂立户外,恭敬守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看着门外几个武夫认真的样子,蒯彻又好气又好笑。和他们的大王都说不明白,和他们更别想讲道理了。

  “也罢,竖子不足与谋,吾再去一次又如何?”想到此,蒯彻放下手中的包袱,整整衣衫,就出门上了车,随侍卫进宫。

  可怜我经天纬地一身本事,这些年却遇人不淑,怕是只能带进黄土了。在车里,蒯彻一路暗叹,心里憋屈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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