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黥布披头散发,强忍着困倦,一刻不停,终于在次日逃到六城门口。
“大王?”脸上“贼”的刺青模模糊糊,门吏不敢认,犹豫半天才开口问。这些门吏卒都是跟随布赫到六来后才布置的。以前跟着黥布打仗,故对黥布有些印象。
黥布眼皮打架,实在也走不动了。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大喝,“小子,送本王回宫!”
“诺!”门吏脸上堆出笑,顺眉顺眼。内心暗想,你要是假冒的,到王宫就去见阎王吧。你自找的,与我无关。
门吏随后找来一乘车,载黥布去王宫见贲赫。一门卒则牵着马一同前往。
在原来九江王宫门口停下后,门吏快步进宫。
远远看见贲赫,门吏就大笑着报告,“有人称自己为黥布,请大夫确认。”
大王在寿春,正春风得意,还有人假冒不成?贲赫满脸疑惑,跑出王宫。
那马确是黥布喜爱的黑彪马,尽管此刻无精打采。
贲赫急忙探头向车上看,那人正睡得香,鼾声如雷。
甲衣残破,发髻凌乱,脸蒙尘垢。但那剑,那脸,那份霸气,一看就是黥布。
“大王!”“大王!”贲赫拼命地摇醒黥布。
“混账!本王睡得正香...”黥布恼怒地叫骂,用手揉搓着眼眶。
“大王如此装扮,微臣疑惑。”贲赫也大声喊叫。
黥布看看贲赫,又低头看看自己,意识到缘由。大笑起来,“不识若翁?进宫再言!”
说着跳下车,由士卒搀扶着进宫。
贲赫打发走了门吏后,赶紧跟进来。
“速备飨!”黥布边走边下令。
贲赫点头哈腰,赶紧让人通知厮养卒。
“大王缘何如此?”贲赫实在忍不住了,焦急问询。
“我中计矣。项王已取寿春,我单人独骑逃脱。”黥布说着耷拉下脑袋,不敢直视贲赫。能逃跑对于一个名将可不是荣耀!
虽然觉得可能发生意外,但却怎么想不到是这样!才当了半月的淮南王转眼又成孤家寡人了!我这大夫又要打水漂了。贲赫如五雷轰顶,喘不过气来。
看着贲赫楞在那里,黥布瞪眼大喊,“汝速打点珠宝钱物,备数乘车马。”
贲赫这才惊醒,应声“诺!”就赶紧取布置。
厮养卒送上饭食羹肴,黥布抢过来就狼吞虎咽。饱餐后,打了一个饱嗝,转身就躺下睡着了。
贲赫一边安排人收拾物件,一边清理思绪。贲赫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黥布是也。项羽已得寿春,追来六也不过二日行程。黥布既然成孤家寡人,无兵无粮,也只有逃跑一途了。
贲赫坐不安席,与百十个士卒很快收拾好行装。然后才叫醒黥布。众人又饱餐一顿,才急匆匆赶着车马上路。
只有投奔汉王了,黥布已经把所有的本钱都输光。一行人急急如丧家之犬,往西面衡山国奔去。黥布是原衡山王吴芮女婿。此时吴芮刚去世,其子吴臣即位。好歹也算是一家人,不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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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郯喜所领的二万步卒赶到寿春。分兵一万由章泽统领守寿春,另一万则随项羽骑兵一齐南下。
从寿春南门出来,楚军先顺芍陂径走。此芍陂为前楚令尹孙叔敖就地势而指挥修建的水利工程,造就周围万亩良田。
原野绿绿葱葱,水边蒹葭拔节爆长。
幸亏此时取寿春,再晚就来不及了。项羽看着四野景象,心中暗自得意。
然后楚军又顺淠水而上,由平原经丘陵,最后到位于大别山北麓山地的六县城,约一百三十里路程。六为原九江国都,也是黥布家乡。
黥布人马经过楚军连续攻击,彻底溃败。回寿春又被阻击,最后只有黥布只身逃脱。整个九江郡的士卒,月前都跟着黥布周殷等去了城父,垓下。所有六县城不会有多少士卒可用。因而,项羽人马并没有急行军。第二日中午,项羽大军抵达六县城下。
月前百姓刚被黥布周殷等屠过,难道又要兵戎相见?项羽遥望着前面的斑驳的城墙,想知道黥布是不是在城里。
待走近些,却发现城门似乎半开,城里城外,城墙上无一兵一卒。
“何也?黥布意欲何为?”项羽可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形。“左司马,前去打探!”
左司马得令催马就奔向城门。在城门处才勒马跳下,然后从城门开处往里面反复观望,然后进里面去了。
安安静静,一点动静也没有。门外的楚军将士都屏住呼吸,以为他中了埋伏。
稍顷,左司马大笑着冲出来,高喊,”空城,无人!”
楚军一拥而进城。
项羽下马,沿着台阶拾级而上,蹬上城墙。
果然一眼望去,里巷井然,室屋伫立。街上不仅连个人影都没有,鸡犬之声也无。只有几只乌鸦在天空盘旋,不时发出“哇哇”的叫声。
再仔细俯瞰城内街巷,俨然一座死城。好个黥布,跑啦?!够快的!
还是得把城内室屋搜查一遍,项羽心想。
项羽正思考着,却见城外士卒抓着一个白发老者走过来,走路都颤巍巍的。
程顾来到城下报告项羽,老父想见大王。
“见!”项羽大声答应。从小季父项梁就要求自己讲礼仪,所以项羽对长者和儒者至少表面上一直很恭敬。
“吾欲见项王!”老者不停对士卒嘟咙。
“城上下来的将军就是项王。”程顾向老者介绍。
看见项羽从城门口大踏步走来,老者当即跪下哽咽哭诉。项羽马上搀扶起老者,“丈人何故悲伤?”
老者转身指向远处新起成排的大土堆,“那皆是为大王尽忠的六城父兄!”
“籍愧对父老!不能完父兄子弟。”项羽望向远处,眼含泪光。
“六所存,不过百户,皆孤儿寡母!老仆带孙省亲在外,侥幸得脱。”老者沧桑的脸上流下泪滴。
项羽想起自己以前的恶行,颇内疚。只好转移话题,“奈何城中无人?”
“前日黥布回来,当晚就与部属远遁。吾等惧祸,皆携家什匿于南山。”
“大王此来,只为黥布,于百姓无涉!”程顾凑近老者耳朵解释。
“甚好,”老者不住点头。
“大军今晚驻留城外,父老尽可归家!”项羽也低头向老者保证。
“大王一言,吾等无忧矣!”老者谢过项羽,转身往山间小路走去。
“黥布勇猛,项王待之甚厚!”桓聚小声嘟哝。
“竟屠故乡父老,虎狼也。”戴葱愤怒回应。
“改日祭奠六亡灵!”项羽大喝。
“诺!”
一个时辰后,山中走出一行人来,皆老弱妇孺。推着车,背着筐或者包裹,甚至有赶着豚羊者。犬吠不止,鸡“咯咯咯咯”叫唤着,最后是稚童骑黄牛尾随,闹闹哄哄中走进城去。
项羽等人远远看着,眼眶不觉湿润。青山不忍言,血泪浸六城!
当晚,项羽大军于城外下营。
次日项羽领长史主簿数百人前往原九江王王宫,里面空空如也。只见庖厨厅里,桌案,地上釜甑碗一片狼藉。
王宫附属的武库,仓库也是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项羽随后分派骑将蔡文领千骑传檄于舒,潜,蓼。程顾则领千骑传檄庐江郡。风闻黥布逃之夭夭,各县长吏皆俯首听命于楚。
蔡文领军到舒县城,舒吏民皆惧惮。上月舒士卒随投汉的大司马周殷屠六,现在楚军会不会找舒县吏民报复?
舒令反复向蔡文确认,降楚后,既往不咎,诸吏人皆案堵如故。得到保证后,县令才开城迎楚军,举县皆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