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蒯彻就还了朱公千钱。也为自己的癫狂有点懊悔。
中大夫比卿大夫的秩低一级,相当于两千石,月俸120斛,秦时约月入千钱。现时米价格翻倍,大概两千钱。俸米直接就交给朱公搭理,朱公扣除食宿费用后,再返还给蒯彻剩余钱粮。
蒯彻本不是在意口腹之欲的素人,有吃饱的羹饭就行。虽然平时不花钱,那也不是小钱,一眨眼就没了,难免心痛。
又是休沐日,蒯彻借用朱公的车,由蒋安陪伴去临淄城外透透风。以前为宾客,囊中羞涩,平时只能沉溺于简牍之间,或者与落魄友人论道,嬉戏而已。
咋暖还寒,但蒯彻心里却暖洋洋的。齐国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挑战也在后头。乘现在空闲,赶紧到外面多转转。
经过推车,挑担的行人,车由广门出城,沿淄水南行。
蒯彻下车,来到淄水边上观望。这季节就中间有水缓缓流过,水不深。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波光。露出宽阔的河底。全是细碎的砂石。其中长满野草,蓬蒿,间或由低矮的芦苇丛。一群群的麻雀翻飞其间,叽叽喳喳。
一时兴起,蒯彻踱到水边,捧起水喝了一口,可谓甘甜。
可惜,淄水无舟楫之便,也乏引水灌溉之利,蒯彻不无感慨。
远处起伏的是鲁山,去看看。
马车顺河岸继续前行。地势不在平坦,而是起伏如丘陵。路因而弯弯曲曲,绕坡而行。河道变窄,从谷地经过。
“大夫,山峰路遥,一日难回。”蒋安看着远处的山峦,有点担心地提醒蒯彻。
“也罢!先就食!”蒯彻看见前面有片树林,正好就地饮食。
两人停下车,让马自己吃草。找块平地,铺开苇席,拿出饭团,酱菜。
“阿兄欲饮食?”突然有一壮年人从树林里钻出来,吓得蒯彻一大跳。
此人身体壮实精瘦,额头挤满皱纹,四十多的样子。
“正是,父老何故在此?”蒯彻犹豫一下,才回答。周围没看看见聚落,此人何来?
“我家避难于此,林中搭一草庐。君等不弃,可来就食。”壮年人热情邀请。
“不用!不用!”蒋安急忙回绝,对着蒯彻连连摇头。他经常听说野外打劫,杀人之事,可不想冒险,万一呢?
“哈哈,那就不劳父老。”蒯彻虽然觉得此人面善,但也只好依了蒋安。
壮年人怏怏而去。
蒋安很快挖一土灶,用陶罐烧开水。两人在车下来一个野餐,简单方便。
“我观野老好意,汝奈何倔强?”蒯彻低声问询。
“荒郊野外,我谁都不信。”蒋安坚持自己,不解释。
这时,有老弱妇孺六七人背着竹筐,包袱从鲁山方向蹒跚而来,似一家人。
一小童看见蒯彻等收拾东西,奔跑过来,看着两人的嘴巴,就是不说话。
“麟儿,回来!”人群中的老翁叫喊着过来。
“丈人何往?”蒯彻施礼后问询。
“老仆丁氏往临淄投亲,一日无食。”老者看蒯彻像个君子,长揖回礼。
“蒋安,车中可剩糒酱?”蒯彻回头问。
“少许。”蒋安正在整理车,回头答应。
“全赐丁父!”蒯彻说着,伸手摸着旁边童儿。
“诺!”蒋安就把车中的糒,酱一股脑全拿出来,递给丁翁家人。
“君长大恩,没齿不忘!”丁翁又躬身致谢。
“不足道!告辞!”蒯彻转身上车。
蒋安牵着马往回走,留下丁翁一家在原地。
归途当然走得快,不需要花功夫观赏周围景观。
前面岔路口,突然一伙七八人,披头散发,破衣烂衫,拄着木棍,一看就是一群乞丐。
四野无旁人。那群人挡住了蒋安的去路。拉着蒋安就要施舍。
哪有这么要饭的?蒋安拳打脚踢,大骂这伙人。
这下,贼人们找到理由了,推开蒋安,牵着马,就往岔路走。
“放肆!”蒯彻跳下车,拔出佩剑,指着这帮人怒喝。“汝等拦路抢劫,可知罪?”
一个头领模样的流里流气走上来,笑嘻嘻回答,“吾不知罪,君长教我!”
“行乞当站路旁,路中则与抢劫无异!”蒯彻看出这伙人不怀好意,但还是装着耐心解释。
一人突然拉着马就走,蒯彻转头暴喝,“尔等走开,既往不咎!”
话没说完,对面的贼首轮起木棍,就向蒯彻脑袋击来。
蒯彻挥剑抵挡,感觉后面也有人扑上来。
蒯彻收回剑,往侧面一跳,躲过后头的一棒。
蒯彻抡起剑,闪电般朝前面的袭击者颈部砍去。
“阿!”那人瞬间扑到,血涌出。
“贼匪杀人!““有贼人!”蒋安挣脱羁绊,沿大路往北狂跑。
两个贼人在后面紧追。
一里外的丁翁一家正好从谷地走上来,发现打劫,也跟着大声喊叫,同时手握拐杖向蒯彻等冲过来。
围着蒯彻的四个贼人发现远处喊叫声此起彼伏,愣了一下。
蒯彻抽空一剑,刺中贼首的小腿。贼首一个趔趄,顺势将棍棒横扫过来,砸中了蒯彻大腿。
蒯彻忍着疼痛,左手抓着贼首的棍棒,右胳膊往后一缩,剑身就正对着贼首的胸膛。
贼首一看不好,扔下棍棒,撒腿往后跑。
“贼子,看剑!”蒯彻大喊,一个大旋转,手中的棍棒也跟着大旋转,立时扫倒一贼,另两贼吓得倒退数步。
蒯彻用尽全力,将剑刺进地上贼人的胸膛。
“啊!”一声凄厉惨叫,贼人当即毙命。
丁翁等人已经奔跑到一箭之距。
贼首一看不好,踉跄着爬到马车上,示意看马的贼子。
贼子一声呼哨,所有贼人都转身向马车奔来。
“走!”贼首大喊一声。
贼人们拥着马车,顺着岔路就往东面奔去。
蒯彻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拼杀过,刚才全靠意志支撑,才唬住贼人。可其实已经气喘吁吁,步履艰难,只能眼看着贼人们从眼前飞奔而过,却迈不动步,不能截杀。
丁翁赶过来,看见蒯彻浑身是血,衣衫凌乱。大喊,“君长可好?”
蒯彻惨然一笑,“无碍!”随即跌坐地上。
“当真?”丁翁弯下腰,仔细盯着蒯彻的胳膊,腿看。毕竟全身血渍,也分不清是自己流血还是贼人的血。
“自然,”蒯彻说着,竟有点不相信自己能这么从容。
“仆等送君往临淄!”丁翁说着就在蒯彻面前低下身体,想背蒯彻。
“搀扶即可!”蒯彻伸出胳膊,扶着丁翁站立起来。
然后蒯彻就与丁翁一家顺大路往临淄走去。
半个时辰后,蒋安领着广门吏卒飞跑赶来。看着蒯彻安好,众人才长舒一口气,背着蒯彻往城中走。
又过片刻,临淄城中的亭长,游檄,捕盗,亭父等一干人驱车骑马赶来。亭长向蒯彻简单问询事发经过后,就派人车送蒯彻与蒋安回家。
亭长带着部属则赶往出事地点,查验两个贼人尸体,并将其运回临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