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梦花魁
说是听曲,其实哪里还有兴致。
三人各自闲聊上几句泄愤的话语,起身跨出董凯门扉,便准备离开。
“花魁!梦花魁来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之中喊上一句。
走至雅房门口的三人不由自主抬头张望。
藤条花环编织的秋千自穹顶垂下,面遮轻纱的女子静坐其中,仅漏出的一双眼眸中水波流转,恍若一汪清泉清澈见底。素手牵去缠绕垂下的藤蔓,臂弯垂下玉带飘飘,翠底云纹衣衫与枝丫花环交相辉映,宛若从森林中走出的精灵静谧灵动。
从翠衫中并拢伸出的白皙小腿如玉藕般洁白,赤着双足,脚脖的铃铛随着缓缓下落的秋千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铃铃~
书生打扮的文人墨客,喧嚣成片的绿林好汗,衣着金贵的富家公子在这一刻闭口不言,痴痴地望着如同九天凡尘降下的女子,微微张嘴齐刷刷的将目光聚集过去。
“呼~当真是凌风仙子,今日不负此行。”
目光随着清丽的人影移动,秦怀道看的有些痴了,情不自禁的开口说话。
李闲也是第一次见识这般独特的出场,新奇之外更多的是对这个清心出尘女子的赞美。
先前的抑郁似乎在这一刻抛之脑后,赏心悦目的美丽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但李闲深知自己已算是半个妾室的人,太过沉迷美色心中着实有些愧疚,回首望去两个痴痴的人影,又不愿打其兴致,毕竟这花魁献曲不是每日都有,多带上一盏茶的时辰倒也不可厚非。
从雅房中扯出三条高凳,垫去两人屁股底下。
“坐吧!看你那没出息的熊样,就像没见过美人一般。”
或许是声音有些大,引得周遭站满廊檐的几个富贵公子侧目,眼神中满是鄙夷之色,像是这番话语乃是对他们心中女神的玷污。
嘿嘿嘿。
秦怀道这小子一点都不客气,挪过凳子去栏杆边上,撑着两个手肘望去坐在秋千上徐徐下坠的人影,头也不回的接话。
“李兄,你这话便不对了。”
“梦花魁乃是醉花楼的头牌,千金难买美人笑。一曲袅袅弦音恍若度过春夏秋冬,是一种雅趣,更是一种洗礼。”
“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子可是从来不与人同桌,哪怕是散尽千金也不见得这女子能与人搭话,只因这女子心中执着,自始至今无人能够提出与之匹配的词调。”
程处默这小子也跟着点头,扯过李闲胳膊,一把将其按在胡凳上。
“李兄啊,你可不能拿府邸中那些庸脂俗粉和花魁比拟,更不能拿醉花楼那些毫无技艺水性杨花的女子与之比较。这可算是浑浊江河的一汪清泉,淤泥池中一朵白莲。”
“艳眼下咱们受气,刚好能听听曲调舒舒心,解解烦。”
话语之间,秋千不再落下,恰好与六层廊檐齐平的地方停留,就悬在空地中央的空间中。
秋目扫过周遭一眼,三四层楼的锦衣公子一阵哗然,起了骚动。
“她在看我,梦花魁看我了!”
“明明是在看我好不,就你那张脸庞疙瘩堆满,吓也能吓死人……”
“还有颜面说别人?知道什么叫做风流倜傥?也只有我这样俊俏之人方能赢得花魁一眼。”
相对下下面楼层的喧哗,五六层这些权贵世家的子弟稍显镇定,可那一双双眼眸之中有灼热,有欣赏,也有猥琐的舔唇眯眼……。
李闲看着百态尽出的众人,微微摇头。
想不到在这个异域国度,一届沦陷风尘的女子竟是能搅起这么大的风浪,说起来和后世的某些明星相差无几。
重新一回目光之时,安坐秋千的人影斜抱琵琶,轻轻吐出一口兰气,吹拂的面上轻纱波动,缓缓合上眼帘,长卷的睫毛遮去水灵眼眸。玉臂上下错移,葱嫩手指轻抚丝弦,颤动弦丝,袅袅弦音在空气中荡开。
大厅之中喧嚣随即被琴音压下,全场鸦雀无声。
轻捻慢挑,悠长琵琶音色如同月色银光倾斜而下,三区潺潺流水,泛起粼粼波光的水面格外宁静,似乎草丛中有虫兽低鸣。
李闲不觉间有些沉醉,微微合眼,依去身侧红烛,在烛火映照眼皮橘红的视野中似乎到了静谧的湖池。
短暂的前奏后,平滑的过渡中指腹挪移逐渐欢快,曲调转而变得激昂,如窗外闷雷炸响,又如九天银河急湍而下,惶惶中有着金戈铁马的雄壮。
闭着的眼帘微微跳动,李闲似乎置身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看待那抹白衣人影孤零站去穿梭的骏马间,呼唤着亲朋好友的名字……。
拢起的纤指头勾过丝弦,淡淡弹出音律,兵戈扯去,苍茫大地上尸骸遍野,血流成河,腥风呜咽穿过,李闲脑海中没了白衣束腰身影的画面,却从这股腥风之中嗅出丝缕淡香。莫名间,鼻头一酸,眼眶湿润,温热清泪无声无息滑落。
转而音色缓和,秋千上的人影微微撅起的霉头缓缓舒展,似是释怀一般,拉长弦音。
与此同时,李闲脑海中那抹身影缓缓走进烈风,衣袂飘飘,孤零身影渐渐隐去黄沙之间,格外凄凉。
“你在哭吗?李兄?这曲调有这般悲凉?”
身侧略显惊诧的话语声传来,将李闲从思绪之中拉扯出来。
对上两双担忧的眸子,李闲伸手拭去泪痕,挤出笑容。
“哎,弦声曼妙,恍若看遍人生春秋,秦兄所言不错,这曲子无人比拟。”
一千个读者眼中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名人佳作如此,音律亦是如此。
武将出生的程处默,左右看上一眼颇有同感的两人,微微皱眉。
“是吗?有这般神奇?”
“怎的在我眼中皆是些并戈铁马,气壮山河的场面?”
李闲并未反驳,跟随着周遭喝彩声鼓起掌来,淡淡道。
“心念不同,所看到的景致也是不同,这边是音律的魅力。”
程处默望向颇为神气的秦怀道一眼,再看看又如智者般评价的李闲,瘪瘪嘴角。
“甭在这里故作高深……”
“你要是真能行,就去对仗曲调,做第一个让花魁为咱们抚琴的人!”
切~
李闲斜瞥一眼程处默,带着一丝不屑。
“无聊。”
烛光映照,美眸皓若星辰望去周遭一眼,微微颔首,回身放下琵琶时,眼角泪痣处似有光亮一闪而过。
是泪痕?
李闲眉头微微一动,望去重新坐好的人影,闪过一抹疑惑。
难不成这曲调中乃是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