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一语点醒梦中人
“胡闹!”
厉声呵斥自屋外响起,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中气不足,却掷地有声。
伴随话语落下,一尊银须鹤发老人拄着拐杖,挪过身影出现在殿门一侧。
“先生!”
“太师。”
两道略显惶恐的声音从殿宇中响起,李承乾和李震同时躬身揖礼
老人的步伐有些虚浮,一双严厉的眼眸却格外晴明,扶着殿门缓缓跨过门槛。
李承乾伸手付过老人,搀扶去殿中软塌坐下,移开话题。
“天色已晚,早已寒凉,先生怎的还未入睡。”
来者名为李纲,身为太师,教授李承乾数载,如今乃是在厢房修养,时而为李承乾授道解惑。
听闻李承乾问起,李纲目光略过李承乾之时带着一抹严苛。
“心念姓李的那小子火器,便来问问太子殿下,咱们大唐是否已然早出威震天下的利器,顺便让老夫这要入土的人,见识见识发明的威力。”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尤其是这些从战乱年代走出来的老人,对于和平更为渴望,对于那些能让大唐安稳的利器更为好奇。总想着能在迟暮年华看看大唐雄壮山河,万国臣服的景象,免得再让下一辈置身于血腥的战乱,和满地骸骨的悲痛。
呃……
李承乾有些迟疑,目光扫去身后依旧拱手而立的李震一眼,转而浅笑出声。
“先生,坊间传言七分为真。”
“如今火器营已然安置下来,李闲率先召回,正为制造火器一事奔波。”
“带大成之日,学子定然亲自带领先生前去观摩,也了却先生心愿。”
哼!
李纲冷哼一声,晴明眸子瞥一眼尚在拱手的李震,话语中带出几分严厉。
“家事国事,孰大孰小,难不成分辨不清?”
“谁做君王,考的不是背后的阴谋算计,靠的是用户给多少心思扑在子民百姓身上!”
“火器利器。安境保民,能威慑周遭四邻不敢轻举妄动,能让边陲数百万子民安居乐业,这才是大唐栋梁该做的事!这,也正是身为君王该做的事!”
咚咚咚。
拐杖重重砸向地面,砰砰作响。
老人的神情也随之变得激动起来,凝视着两具身子低垂的人影,愤然道。
“杀?杀谁?”
“不如愿便要打杀,不随心便要动武,你这是想让太子成为下一个暴纣?”
李震知晓这个老头子鸣不平的性子,赶忙躬身行礼。
“属下……一时糊涂,还望太师责罚……”
殿中一片寂静,枯瘦的手指握上拐杖有些愤怒的隐隐颤抖,李纲凝视着两人,并未李恪发话。
香炉中的清香自镂空鼎炉中渗出,袅袅盘旋,烛火也如听闻训斥的孩童,挺直燃烧。
良久。
略显疲乏的声音在空气中低沉发出。
“好了。”
“你们俩都是年轻一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都坐下吧。”
两个有些僵直的人影缓缓落座,一声不吭,便听闻老者话语再次传出。
“李护卫,你乃是太子身边亲侍,凡事切莫急躁。”
“老夫知晓你乃是为太子殿下储君之位着想,可毕竟事有轻重之分,往后老夫驾鹤西去还指靠你萦绕太子身侧,多多提醒一二。”
见李震连连应承,老人的目光落去李承乾身上,淡淡道。
“太子殿下,你生性善良豁达,不过遇事却有些死板木讷。”
“李闲乃是西征而归的功臣,此番定然在军中立下不小声威,倘若这般潦草除去,军营之中难免会引起哗然。”
“再者,还有这朝内朝外皆是赞誉一片,到时候谁能帮衬?”
轻叹一口气,老人双手搭上拐杖顶端,仰头望去殿中华丽朱漆红柱,缓缓道。
“外寇入侵,边陲苦不堪言。那些蛮贼此番被姓李的那小子白骑打的落花流水,在异族人眼中,这小子的声望不比他爹差。边陲啊,还是要靠着李氏父子名号压制。”
“利器横空出世,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唐子民都议论纷纷,那些荒原蛮族能不知晓此事?如今皇城之中,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者,一则是来大唐联姻朝贡,二来便是在打问利器的下落啊。”
“李闲此人,及时不能用之,亦不能杀之啊。”
身为太子殿下的老师,要说这李纲对太子殿下没有私心决然不可能。此番也是给这些冲动的年轻人,好好分析一番当下局势。
李承乾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微微颔首。
“大国稳固方有小家安康,学子断然不敢忘记先生教诲。”
“只是……学子惧怕李闲声威太大,又与诸位皇子牵扯颇深……会……”
不待李承乾说完,李纲在读轻叹出声。
“太子殿下,你的心声老夫明了,你啊,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纵然是如今李闲风头太盛,哪怕与诸位皇子关系盛好,你作为长子理当主动学习其身上长处,方才是正道。”
牵扯进储君之争的事宜,乃是朝堂之中禁忌,虽然年事已高,但李纲心中也有分寸,淡淡提上含糊的几笔,便不再多做提点。
意味深长的望向李承乾一眼,李纲枯瘦手掌轻拍身侧李承乾臂弯。
“太子殿下。”
“这朝中权力之争惊涛骇浪,老夫身在其中亦不能独善其身。”
“老夫有句话语赠与你,不能成为友人便是最好的结果,但万万不能让这等大能之人成为自己的宿敌。”
奋力撑起手中拐杖,李纲颤巍巍站了起来,挥手阻拦李承乾的搀扶,缓缓向偏殿走去,苍老言语中带着几分语重心长。
“太子殿下,今后的路还很长,老夫的这句话语,你要细细思量。”
朝着晃悠悠的背影郑重躬身揖礼,李承乾的面容上显出一模困顿之色。
“不能成为友人,便是最好的结局,但万万不能成为宿敌……”
心绪翻涌,李承乾似乎从中悟出几分道理。
眼下李闲自诩闲适之人,逍遥自在。
虽没有依附于自身,却也并未见依附于其他皇子,这对于储君之争而言,似乎便是最大的益处,至少他们三位皇子之间,仍是达成一种一种均衡。
念及此处,李承乾面前似乎豁然开朗起来,嘴角挂起一抹浅笑,向着空洞的门扉再次一礼。
“学子,谢过先生教诲。”
阔步走向偏殿寝宫,李承乾头也不回,挥挥手臂。
“知会府中管事,明日去往工部一趟。”
“李震,你明日便同孤郊外游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