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豁儿豁纳黑川(三十四)
营内东面的毡帐群落中,一处略显粗陋的毡帐内,豁儿赤与答儿忽在里面小声的交谈了起来。
因为粗陋,帐内的陈设也显得极为破败陈旧,由此可以看出这座毡帐的主人在部落中的地位不高,很可能就是帖木真治下的某个牧羊或者挤马奶的奴隶的家了。所以当豁儿赤掀开这座毡帐的皮帘子时,这座毡帐中是空无一人的,或许,毡帐的主人是外出牧羊、挤马奶亦或是狩猎还未归来吧。
于是,豁儿赤果断的选择了这里,作为和答儿忽隐秘交谈的地点。
“瞧你那紧张的样子,豁儿赤,你这家伙把我强拉到了这小帐里,究竟是有什么好宝贝要让我看的?”答儿忽很是嫌弃的看了看帐内粗陋不堪的景象,这家人实在太穷了,连个像样的毡床都没有,那中央炉灶上架着的铁锅,也是又小又锈迹斑斑,甚至还带有一个豁口,总之,这座小帐内,就没有一件金银之类的贵重器皿,也没有什么上好的裘皮,这让答儿忽感到不耐了起来,他越发想要尽快的离开这脏兮兮的小帐子了。
“嘿嘿,别着急嘛,答儿忽兄弟,好东西当然要找个隐秘而又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悄悄的欣赏了,人多的地方,太过张扬的所在,要是万一有人看到了这好东西,起了歹心,想来抢夺该怎么办呢?所以,为了欣赏好东西,你就暂且忍耐忍耐吧。”豁儿赤笑着把住了答儿忽的臂膀,又把他往帐内拉了拉,低声道。
“呵,你这既贪婪又胆小的狐狸崽子!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呐?赶紧拿出来吧?我可不能跟你在这里耽误太久!”答儿忽被拉着又往帐内走了几步,他甩开了豁儿赤的手,笑骂道。
豁儿赤微微低头,小心翼翼的用手从自己的脖颈上拿下了一枚白玉吊坠,玉坠被豁儿赤紧贴着皮肤带在前胸处,被隐藏在他穿着的皮袍之下,所以,寻常之时,不会被人所看到。
这枚吊坠被雕琢成了鹰头的模样,雕工精细,鹰眼尤为锐利传神,使人观之仿若真的是在和雄鹰对视一般。
这枚鹰头玉坠在脂白色中还透出微微的黄色,质地极佳,甚至连穿玉坠的链子都是一根细细的金链,由此可见,豁儿赤对这枚玉坠的喜爱。
取下玉坠后,豁儿赤将他举到了答儿忽的眼前,笑着道:“答儿忽兄弟,瞧瞧,这玉坠的成色如何?”
答儿忽在看到鹰头玉坠的一瞬间,眼前便是一亮,哦豁,豁儿赤貌似还真是得了件好东西呢。
“我来仔细看看。”此刻,答儿忽贪财的本性暴露了出来,他脸上的不耐之色也收了起来,他的双目紧盯着眼前的玉坠,并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接过来。
“哎嘿,老兄你可给我小心着点儿,别给我打碎了。”豁儿赤提醒了答儿忽一句,却也没有不让他接过来看,而是小心的将玉坠放到了答儿忽的手心儿里。
答儿忽先是仰头拿起玉坠,用他的眯缝小眼儿仔细查看了玉坠的的质地,白中带有微黄,水头很足,而后他又用手轻轻抚摸玉坠,细细感受着,嗯,细腻滋润,油性重,不错,最后,他移开在玉坠上的目光,在帐内四下扫了扫,当他看到小帐内有一个盛有清水的木桶时,他走了过去,并准备将玉坠沉于水中再看看。
而豁儿赤好似知道他要如何验证似的,并未出手阻拦他的动作。
答儿忽把鹰头玉坠沉于水中,而后片刻便提了起来,只见那玉体当真是滴水不粘,水滴全部从玉坠上滑落回了木桶中,而玉坠之上,没有一滴水是残留在上面的。
好玉!没错了,这是撒儿塔兀勒地方(这里指西域)上等的忽炭(和田)羊脂白玉呐!
答儿忽的神色激动了起来,他拿着玉坠抚摸着,看着出神,似乎不打算将他还给豁儿赤了。
“怎么样?老兄,我这鹰头玉坠,确实是好东西吧?”待答儿忽拿着玉坠观瞧了一阵儿后,豁儿赤才笑呵呵的开口道。
“忽炭的羊脂白玉,上好的籽料,配上一流玉匠的雕工,这鹰头玉坠,确实珍贵非常呐。我说,这种好东西,你是怎么搞到手的?”答儿忽看着豁儿赤,羡慕的问道。
“说来也是运气哟,两年前我去弘吉剌部走亲戚,我的一个姐姐嫁给了他们的一个那颜,在去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正在独自一人,骑马狼狈逃窜的畏兀儿商人,这个商人本是带着一只几十人的商队,从金国边境悄悄的出塞来到了草原,他想要用自己带着的铁器、金银器、丝绸、布料、茶叶等来换取一些草原上的好马、貂皮以及神骏的鹰鹘,结果没想到,他们却在途中遭遇了马贼,马贼将他们的商队洗劫一空了,连他自己也是在几个家族护卫的保护下,拼死骑马逃了出来,护卫为了保护他,主动断后拖延了时间,最终被追赶的马贼全部射杀了,他自己也受了箭伤,好在他的骑术不错,马也很好,这才侥幸逃得了一命。他遇到我时,已然是虚弱至极了,我救了这个畏兀儿人的命,这个畏兀儿人哀求我,他自己的马也是中了箭,眼看着无法再驮着他跑了,他想让我给他一两匹好马和一些食物,好让他能够返回金国去,据他说,他的一个朋友在金国的临潢府是有商号的,这草原太过危险,他发誓再也不冒险出塞来做买卖了。”
“你是知道我的,我虽然救了他,也懒得杀他,但要白给他几匹好马?怎么可能呢,所以,我就对他说,要马可以,但却要用好东西来换。这个畏兀儿人的商队财货都被抢干净了,哪还有什么财货呢?但他又实在是缺马,无奈之下,他就只能将贴身佩戴的这枚鹰头玉坠交给了我,以此来换取我的马,据他说,这玉坠可是他的传家宝呢,但为了活命,他也只能把它交给我了。”豁儿赤故意一脸得意的炫耀道。
事实上,这枚玉坠确实是他从畏兀儿商人手里得到的,不过,却不是以他对答儿忽所说的那种捡便宜的方式,而是正儿八经的交易,他为此付出了三匹纯白色的好马、三张紫貂皮、一只驯养良好的金雕,这才从那个畏兀儿商人手里换来了这枚鹰头玉坠。。。。
果然,豁儿赤这个奸诈精明的家伙!这种捡便宜的好事儿,怎么就轮不到我呢?答儿忽心中暗恨。
“老兄,怎么样,你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诉我,我就把玉坠借给你把玩一段儿时间,如何啊?”豁儿赤指着答儿忽手心中拿着的鹰头玉坠,向他挤了挤眼开口道。
吝啬的家伙,也不说把玉坠送给我?就这样还想知道如此隐秘的消息?
不过嘛,想想这也正常,豁儿赤这么贪财,他怎么会为了一个消息,就把这种好东西轻易的送人呢?他要是真的送给我,以问取消息,那才真正可疑呢。
不行呐,今天来这里的事儿很重要,玉坠虽然是好东西,若换个日子,我一定想办法从豁儿赤手里弄过来,但今天不行,今天还是不能走漏任何风声,我还是要小心警惕才好,否则,绐察儿那颜又怎会绕过我呢。
想到此,答儿忽遗憾的摇了摇头,颇为不舍的又看了一眼手心儿中的玉坠,最终还是将他重新递向了豁儿赤,他叹气道:“玉坠你拿回去吧,豁儿赤,我的朋友,你不要再问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你也赶紧回去吧,不要在帖木真的营地里晃悠了,今天,你我就当从没见到过。”
说着,答儿忽便不想再耽误时间,毕竟,他出来解大手儿已经有一阵儿了,是该赶紧回到牙答合纳所在的中央议事大帐中去了,否则,岂不是会让牙答合纳抓到把柄,将来在绐察儿面前告自己一状吗?
糟糕了,答儿忽这小子不上当!玛的,看来需我亲自出手拦住他了?这家伙比我能打多了,我这上去,肯定打不过他吧?忽必来,你这大个子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豁儿赤见答儿忽转身准备出帐,他的心中暗中发急,他向前跨出一步,右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是的,他故意把答儿忽骗到这东面的隐蔽处,并展示出鹰头玉坠,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其实他也知道,以答儿忽的精明,其虽然贪婪,但要想今天从这家伙嘴里套出消息,也绝非易事,十有八九是要失败的,能套出消息来最好,套不出来,他也还有后招。
他的后招便是,拖延时间,拖延到忽必来悄悄的跟来了此处的帐外,等到忽必来就位之时,自己二人就可以在这隐蔽处突然发动,将答儿忽彻底的擒住,到时候,忽必来的铁骨朵往这家伙的脑门儿上一悬,威逼之下,不怕答儿忽不把消息吐出来。
就在豁儿赤一咬牙,准备从答儿忽的身后冲上去时,帐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希津津”的马鸣声。
咦?难道是这座毡帐的主人回来了?答儿忽的脚步顿了一下。
是忽必来到了!豁儿赤眼中一亮,兴奋的想到。他对这所谓的“马鸣”声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忽必来模仿马的叫声而发出的信号。
忽必来由于喜欢创作草原乐曲,那么草原上一切动物的叫声都是他所收集的素材,也因此他的口技很好,非常善于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而作为忽必来的好朋友,豁儿赤自然能听得出他模仿的马鸣声。
马鸣声,意味着忽必来已然摸到了这处毡帐的跟前了!
“忽必来,入帐!动手!”豁儿赤朝着帐外大喊了一声。
什么!?忽必来竟在外面么?
随着豁儿赤的一声大喊,只见毡帐的皮帘再度被猛地掀了开来,铁塔般魁梧雄壮的忽必来,手提着铁骨朵,弯腰进入了帐中。
看到忽必来魁伟的身躯,答儿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没有转身,而是朝着自己身后的豁儿赤愤恨的怒吼了一声:“豁儿赤,我如此信你,你竟然要对我动手吗!”说着,他拔出了弯刀,朝着忽必来猛地砍了过去,他想要搏一把儿,看看能否趁机冲出帐去。
“砰!”的一声巨响,迎面横扫而来的铁骨朵撞在了弯刀上,答儿忽的弯刀立时应声断成了两截儿,接着一只大脚迅猛的朝着他的前胸踹了过来。
在这一脚之下,答儿忽直接被踹飞了出去,他的身体在向后抛出数米后,狠狠地撞在了最里侧的帐壁之上,“咔嚓”一声,他背后靠着的,固定毡帐的哈那木料被撞断了数根,帐壁上挂着的箭囊、马鞭等物也被这大力给震了下来。
“噗!”
答儿忽的嘴中喷出了一口鲜血,他无力的靠在帐壁上,虽然尚未晕死过去,但短时间内似乎也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