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走进都尉大堂，吃了一惊，满屋子都是人，而且全部披挂整齐，像是要整军出发的模样。
吴泰终于迎了上来：“凌会长，不好意思，刚刚正好在处理公务，就没出去迎接你，莫怪莫怪啊。”
原来如此。
凌霄微笑施礼：“岂敢岂敢，凌霄见过都尉大人，见过各位大人。”
“见过凌会长！”
厅内将士齐声见礼，倒也像是训练有素的样子，一改凌霄观感。
“吴大人，如果不便的话，我便先行告退。”
“那怎么行，你是我们郡兵营的恩人，必须留下来吃餐饭的。这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就住在这，明日再启程吧。”
“我怕影响大人们的公务。”
“没啥公务的，说与你听也无妨，就是这次征兵令的事，有些地方暴力抗役，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刚才开会总结了一下。来来来，坐下说话。”
凌霄只是客套一下，亲自跑一趟，就是想加深一下对郡兵的了解。于是，他和谯玄和李业都坐了下来。
有士兵报告进来，在吴泰耳边细语。
吴泰听完，站起身来，冲凌霄施礼道：“感谢凌会长。这次又让你破费了，还多加了一车面粉，解了某的燃眉之急啊！”
凌霄赶紧回礼：“这都是九霄会应尽之情，当不得大人这个谢字。”
“自然是当得的。你可能不知道，这次西南的战事比较麻烦，汉中郡抽调了大量粮食，官员粮俸全部减半，兵士的口粮也减了不少。偏偏各处骚乱不止，真是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不是你每月接济一二，我这些兵士怕是连每天一训的体力都没有了。”
凌霄有点明白过来，营房之所以散漫，可能并不是管理不严，而是吴泰有意为之，饭吃不饱时，懒散些避免体力无谓的消耗。
像是猜到了凌霄心中所想，吴泰接着说道：“凌会长莫要担心将士们的战斗力，虽然减至一天一训，兵没有兵样，这些都是为了保持体力，真要有事，这些儿郎个个都是英雄好汉，精兵强将不敢说，一般的流匪山贼，以一当十还是能打的。凌会长和父老乡亲们无需担心。”
怎么不担心，官兵战斗力越强，凌霄越担心，他最好郡兵是先前以为的那样散兵游勇状态才好。
“吴大人坐镇，我们自然放心得很。只不过贼匪奸诈，就在山边扰民，官兵还没到，就已经跑回山里了，着实可恨。”
吴泰点了点头道：“确实可恨，不过我已经派人乔装打扮，安插各地，一旦发现匪患，便尾随其后，只要找到山匪的藏身之处，便可一网打尽。”
“吴大人高啊，此乃妙计，佩服，佩服。”
被凌霄夸赞，吴泰很是开心，用手掌蹭了蹭并无胡须的下巴，显得胸有成竹，说道：“只等此次征兵令之事结束，某自然会让这些乱民知晓某的厉害。凌会长，听说你家在南郑南边的山边，附近人烟稀少，要注意防范才是。”
凌霄拱手：“多谢吴大人关心，会里有训练一些护院，小股山匪倒是不怕。就怕有大股山匪来袭，那就麻烦了，产业都在那边，想迁到城里都不行。”
吴泰：“可惜现在事多，抽调不出人手给你。不然派名百将带一屯人过去，保你万无一失。”
凌霄心中暗笑，看来吴泰对地方的事物并不是很了解，要是知道九霄会有一百二十的凌云铁骑，估计就不会如此说话了。
“吴大人，无论如何，我替九霄会谢谢你了。九霄会准备在增加些护院，现在形势复杂，朝廷应该不会怪责吧？”
“这个没事，你大胆去雇，有人问，就说某同意了。”
“凌霄谢过吴大人，九霄会谢过吴大人。”
“哈哈哈，凌会长不要客气，你对郡兵营有功，朝廷派给你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是你自己出钱雇人，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当晚宾主尽欢，喝着九霄会的酒，吃着九霄会的菜，吹着兵营的牛，拍着吴泰的马屁。很快双方就打成了一片，凌霄的形象在军营中又提高了一分，年少多金，慷慨大方，酒量还好……
第二天，凌霄便带着一行人回到了九霄会。
侯辅居然还在。
郑朴在旁笑，也不说话。凌霄有点尴尬，只好硬着头皮打哈哈道：“侯兄，你来了。”
侯辅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几步，想行礼，又有些不习惯，干脆连礼也省了，说话也很直接：“凌兄弟，呃，应该称你为凌会长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昨天郑老师拉着我聊了半宿，你们的意思我大致清楚了，反正我现在对朝廷的做法也是失望透顶，本就想辞官不做，加入九霄会，正好侍奉师父左右。”
凌霄看了郑朴一眼，不是说不让侯辅辞官的吗？
“你辞什么官？加入九霄会，不需要你辞官的。”
“郑老师和我说过此事，不过我没同意，一边拿着朝廷的俸禄，一边干着九霄会的活，这种事我做不出来！今天等你来，就为此事，要么我辞官加入九霄会，要么我就继续做县令，不来九霄会了。”
凌霄有点哭笑不得，这时候闹什么书生脾气。
“侯兄啊，你这想法要不得啊。你以为现在的九霄会是什么？以前的九霄会是一家庄园，一家作坊，我们遵纪守法，过好自己的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那时的九霄会，根本不需要你这样的儒家经士，需要的是佃农、工匠和奴婢。
可是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了，天下大乱将起，益州永昌郡、益州郡、牂牁[zāng kē]郡、犍为郡的惨状，你难道不知？现在汉中郡马上就要步他们的后尘了，你在南郑为官多年，难道忍心看着你的子民家破人亡？那些个天天叫着你侯大人的老公公老婆婆，那些个活蹦乱跳的小娃娃，可能很快就会成为孤寡。
你不是要辞官，而是要逃避吧，想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是不是？
可你别想错了，九霄会要做的事，除了要保九霄会一家平安，也想保一保这南郑县一方平安，甚至保这整个汉中郡全郡平安。
如果只是保九霄会一家平安，我们自己就有这能力。但是想要保南郑县，甚至汉中郡，却必须有侯兄你的帮助才有一线机会啊。我的侯大哥！”
侯辅欲言又止，凌霄其实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确实有逃避的想法，他和扬雄一样，当初对新朝充满了幻想，努力出仕，是想将自己满腹的经纶为民造福、为朝廷分忧。可惜事与愿违，他们曾经的偶像王莽，当上皇帝后，一直出昏招，弄得民怨四起，官奴人满为患，甚至连官吏的俸禄、兵士的粮饷都快发不出去了。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原来只是一场闹剧时，这种失望之情，是会令人心灰意冷的。
凌霄继续说道：“你当官为了什么？难道只是想光耀门楣，而不是为民请命？为民请命，难道只有向朝廷请命才叫请命？向这苍天请命难道就不是请命？”
侯辅死死盯着凌霄看，不过眼神空洞，不知道聚集在何处。
凌霄继续刺激着：“是，虽然朝廷还欠着你的俸禄，但我们不能否认你拿着官家的钱。但这钱从哪里来？还不是从这老百姓手里来，从汗滴禾下土中来，你以为是朝廷养着你？扯蛋呢，明明是这一方乡亲父老在养着你！结果到了关键时刻，你拍拍屁股就想走，还辞官，辞个毛线！”
侯辅被凌霄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反驳，又觉得毫无必要，话糙，但理不糙。
凌霄见侯辅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扔了一句：“侯兄，是时候站出来为民请命，舍身求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