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燕青从外面回来,推开屋门他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只是一个时辰不见的燕丹,他正躺在床上,而床边已经咳了不少的血,他甚至也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而且他居然还清醒着,听见燕青推门而入,甚至还睁开了双目,眼中清楚地写满了惊喜。
“天啊……兄长你吐了好多的血!怎么不喊人?!医师!”燕青慌忙扑了过去,查看之后手忙脚乱的准备去找人去喊医师来。
“莫……声张。”
燕丹轻咳了几下,唇边溢出一道鲜血。燕青一怔,知道燕丹咳血受伤之事并不简单,否则他早就叫人来救命了。
“兄长!”
燕青不明白,为何兄长从秦宫里回来就成了这般模样,难道是秦王殴打了兄长吗?
可是兄长的身上没有伤口,中毒也不像是,到底是怎么了啊!
而且如今燕国不是已经与秦国结盟了吗,为何秦王会谋害兄长啊!
燕青在房中找到了一壶不知道多久以前的清水,把燕丹的头抬了起来,喂了他几口水。
“咳咳……”燕丹喝下去没有多少又全部吐了出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了燕丹的脸上,燕青不忍看到那上面沾染的鲜血,用衣袖沾了剩余的水轻柔地擦掉他脸上的血渍。
燕青不知道为何这样,哀声低问道:“兄长这……究竟出了何事?”
“禁声!”燕丹咬牙撑着身体坐起来,小声说道:“秦王派了……派了人在监听我们……我们万万不可大声说话!”
燕青小声道:“慎喏!”
这时太子丹也面容变得红润起来,与没有生病一样,燕青知道这个是回光返照,当年他在宫中见过一个老宫女就这样,后来她睡一觉就不醒了。
自己摆了许多她爱吃的食物,可是她就是没有醒来!后来那个老宫女的身体却开始腐烂,变臭,开始长满虫子……
最后他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那叫死了,死了会腐烂,被虫子啃食,最后化作一具枯骨,什么都没有了!
“不要!”他哭泣道:“兄长不会死的!”
“痴儿!生死乃天数,咳咳……”燕丹笑着摇头:“世上哪有人不会死的?那些长生皆为虚妄,汝不得信知矣!”
“况且我本身就有疾病,今日入宫面见秦王,秦王……羞辱我,又以水禽之戏暗喻六国皆为秦人所驯服……”说着燕丹激动起来,眼睛也变得猩红:“吾羞!不忍受之欺,乃气急吐血……”
“那……可有救?”
燕青感到又欣慰又痛心,欣慰的是太子堂兄果然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而痛心的是自己居然一点忙都帮不上。
燕丹摇头笑道:“昔年……医师就说吾活不至二十之岁,今者……吾……已二十又七,乃喜事!”说着他又开始咳血。
“兄长!莫要在说了,我……我去寻医师来!”燕青急忙起身,准备去请医师来。
燕丹却来住他的衣衫,扯出一个笑容,低语道:“琅轩,让你随我离蓟,就已是……真真对不起。然尔与我神似……咳咳……秦国上下都着眼于我病归,不可让秦人知我大限将至!你即来,便扮我归燕!为我燕国……万不可……有一丝一毫错处。”
燕青搂着燕丹的双手都在颤抖,泣声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泪流满面:“我就真不该让您一个人独自去面见秦王!我该与你一起去的啊!”
而燕丹却摇头说道:“我大限将至……咳咳……你且附耳过来!”燕青照做贴耳上前,就听见燕丹说道:“莫哭……琅轩。我记得秦法曰,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不得上殿。你扮我归燕后,可寻一勇士,当朝秦以献土之名藏匕首于图,以献土之名觐见,秦王定然许汝上前展图,汝便让勇士图穷之时趁机刺秦王政于座!咳咳……此乃绝佳时机……只要秦王政一死……大秦无主……秦王之子尚且年幼,秦国必将动乱数载,如此……如此六国之难立解!”
燕丹断断续续地把自己查到的情报结合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惜自己却不能亲自送秦王政归西,遗憾之至。
“可……可我如何归燕?”燕青六神无主。
燕丹笑道:“你难道忘记了,父王常说你我二人相似吗?”说着又细说:“你可以……以病重求归燕之名请求秦王,以求归葬燕国,秦王……定然许汝!而……而你将我之尸焚化带回!”
焚化尸体!
要知道这个时代焚化尸体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因为死当如归的信仰下,死者必定是全尸入葬,若是焚化尸体,这不就是挫骨扬灰吗?这是对待仇人与大恶之人才做的事情啊!
燕丹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确是把自家堂弟保护得太过于无微不至,平日什么事都不让他知道,显然也是错误的。
“必须如此……你才能逃出秦国!”说着燕丹摇头:“而燕青啊……就说是早已经逃出咸阳了!”
这时也没有其他办法,燕丹只好打起精神,把他这些年在秦地安排的人手都一一交托给堂弟燕青,告诉他如何假扮奴仆出咸阳,走哪条路线,去找何人接应等等。
“即使……我虽然知晓刺秦之事有些事是为虚妄……无可奈何……即使明知要败……也要尽最大努力……去斗上一斗……”燕丹的话语凄厉,他双目瞪的很大道:“为吾!为了燕国!复仇诛暴秦!”
最后燕丹双目变得愤怒,指着屋顶道:“天下如此!都是因为……都是这该死的野心啊!”之后,骤然气绝而亡,手重重砸落在床。
燕青双眼已经哭的流不出泪水,声音也低哑喊道:“兄长!”
他不敢大声喊出来,恐秦王发觉,只是默默的流泪哭泣,可是眼泪似乎干了,怎么也哭不出来。
燕青坐在卧榻之侧,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才穿着一身满是血污的衣袍,回到了自己房中。
他从床头的柜子里把自己的那一枚印玺拿了出来,同时把那枚沾满血渍的印也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一对印玺,是燕王送给太子与自己的……这么多年了,头一次放在一起……
这一次是他做主选择一切了,没有人帮他了。
所以他究竟是谁?
他是燕青?还是燕丹?
这全靠他自己的想法。
最后他想清楚了,拿起一枚印玺重重地砸在地上,并用重物砸碎它。
夜里他将燕丹的尸体带出,趁着没人监视的时机里,将尸体带到密处,放置于柴油之上,他高举着火把,火光照应着他白皙的脸庞。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尽是冰凉,最后他冷漠地将火把丢入柴油中。
轰的一声后柴堆点燃,将那高贵而安静的人包裹住了。
“呵呵……”他狂笑着,擦去眼泪后,猛砸袖袍作揖于地大声道:“为兄丹恭送青弟!”
第二日,他换身干净的衣裳后走出屋门,外面的仆人见他出来,便躬身道:“见过燕太子。”
他苦笑一声,学着昔日记忆里的模样道:“免礼!”
而秦宫中秦王也收到了情报,里面说太子丹的心腹燕青夜中逃出秦国,而太子丹却没有跟着逃离,依旧待在广成传舍里。
而另外一封竹简上面写着:“外臣丹言:外臣本为燕国太子,因燕秦之盟而久质于秦,本不自喜胜秦国之景,本不图他想,只醉于秦国之貌景,可今身陷囫囵,命不久已,古言死生之大,落叶尚且归根而烂,人焉能不若?人亦思其家,久离家之子亦思念家中之亲……,乌鸟私情而为能学之,今早夭而使父母痛丧,其真真不肖,却天命不为抗之,乃齐彭殇之为妄作,今时命如此,而恳请秦王放之归燕,能葬于外臣家乡,不胜感激而愿结草以报。燕丹绝笔。”
秦王看着这一封太子丹送来的竹简,上面还有血渍,根据仵作鉴别后发现的确是人血,加上太子丹的确吐血不止,秦王有些相信,但是还是很怀疑,于是皱眉道:“他要死了?”
赵高上前道:“启禀大王,根据间者所言的确如此。”
“这般……”秦王颔首,敲打着案台许久才道:“许他归燕吧。”
秦王想了想,一个要死的太子对秦国的确没有太大用处,便写下诏书,准许燕太子归国,但是要求燕国将之后的新任的太子再派来质于秦国。
而另外一方面,顾先生却惊疑道:“太子丹要死了?”
李斯颔首:“是如此的。”
“怎么会呢?”她有些不信太子丹会死,她好像记得太子丹好像是被燕王杀了以求平息秦怒的,现在怎么会病重要死呢?
不过她又想到了如今的三国同盟便摇了摇头,这是原来历史上所没有的情况。
如此看来真的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历史居然出现了巨大的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