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渐黑
街市上灯笼已经全部点亮,喧嚣的夜市,涌动的人群,一派繁华景象。
大道边的樟树,树叶被风吹的微微抖动,嘶嘶作响,偶尔掉落几片。
太公双手交叉着扯紧衣服,在落叶中埋头前行。
考场里太公豪迈无比,此刻却很落寞
客栈门口,张少爷正站在门口焦急地朝太公考院方向望去,明天他们就该收拾行囊回家了。
见太公满脸阴郁,张少爷只当是太公也遭遇了和他一般的失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拉着太公进去吃饭。
吃完后,两人也没有太多交流,张少爷随意地吐槽了几句,太公嗯嗯附和了几声便沉沉睡去。
回到村里,太公回了油坊做工,张少爷在家里潇洒快活,他们的生活如往常一样,没有因这次赶考产生丝毫变化。
放榜第三天,夜里,月如流水。
张少爷一家提着东西,在夜色中穿行,寂静的夜里,偶尔激起零星犬吠。
不久,太公家房门被轻轻叩响。
拉开木门,便看到张少爷一家谄媚的笑脸,还有手上拎的满满当当的东西。
正当狐疑之时,张老爷便已开口
“恭喜啊,恭喜侄儿出案入第!”
太公母亲略显惊疑,但也没多想,就招呼着张少爷一家进了屋。
“寒舍简陋,让你们见笑了”
太公母亲自嘲道
刚进屋,张少爷就直奔床上的太公去了,两人很多天没见,聊起来煞是兴奋,太公讲着那些听闻的乡间野里的事,张少爷听得津津有味。
太公母亲和张老爷夫妇就着几个破烂木凳坐着,细细地聊着。
那一晚,两家人聊到很晚。
送张少爷一家出门的时候,太公的母亲像是轻松了许多,而太公转身那一刹那,斜着眼看了一眼黑暗中远去的身影。
秋季农忙后,张少爷去了州府的私塾,太公家里也翻修了到处漏雨的房子,还给太公说了一门亲事。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太公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孩,也不再去村塾。
油坊生意冷清的时候,在外面学了门酿酒的手艺,凭着自己的积攒,不久后又添置了一套木匠的家什。
靠着这几门手艺,一年四季倒换着干,家里开始有了像样的家具,一家人也不用挤在那间摇摇欲坠的低矮土坯房,住进了四室一厅的大房子。
太婆虽然不识字,和太公也没有感情可言,但是操持家务,管着开支用度是一把好手,就这样,家里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
那年村里有个大户家遭变故,刚好碰上天灾,地里收成实在少的可怜,为了度过难关,便抵了七分良田给太公。
村里哪家青黄不接的时候,太公也会找上门去,让他们在荒山垦田,按田亩计价。
五年不到,太公便已攒得四亩良田,七亩山地,家里好不殷实。
看着院子里嬉戏的儿女,丰长的果蔬,错落有致的各式家什,太公很是满意,惬意地在躺椅上轻晃,嘴里哼着不知出处的调子。
“在那头,我刚看到他往那个方向走了!”
突然一阵喧闹将太公惊起
“发生什么事了”
太公问外面的那一群人
“看到黑面了吗?他刚才往这边跑的”
黑面?难道今日又开工了?
这个村里,要说全村人说一个最讨厌的人,非黑面莫属。
黑面双亲早早离世,本来寄养在他二叔家里,但黑面太懒,胃口又大,这让他二叔很是不爽,慢慢的对黑面态度也很差。导致黑面很小就开始学会偷鸡摸狗了。
白天他总是躲在隐蔽的角落,或休息,或观瞄人群,伺机而动。
旦要知道谁家出去,家里没人看门,黑面便会偷摸进去,顺些吃的,走的时候还不忘打包一些,留作存粮。
要是没找到吃的,就是别人当成宝贝疙瘩的下蛋的老母鸡也要带走。
村里人恨得牙痒痒,但又苦于抓不到人。
黑面虽然会避着所有人,唯独对太公并不发怵。
太公偶尔也会去自家山地里干活,累了便会爬到山脚下休息凉快一会,有些时候能碰到黑面在那里游荡。
如果兜里揣了炒的豆子,太公会叫黑面过来,顺便给他抓一把,一起吃着,跟他讲些自己奋斗的故事。
黑面也就听着,事后一如既往地干着自己的营生,但唯独不在太公家附近行动。
今天一群人怒气冲冲地找黑面,那指定是他弄出来的动静太大,村里人纵然恶其已久,还从未特地去寻过他,更不要说这十几个人的阵仗。
“我刚才一直在院子里边,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众人见太公也不知情,也不多问,都蜂蛹着往前去了。
太公悻悻的跟在后面。
终于在村子前的一颗百年樟树里找到了黑面,此刻他正在树上,任凭众人这么骂他恐吓他,他都不下来,只是仅仅地抱着树枝。
几个脾气暴躁的壮年男子忍不住了,直接回家搬梯子去了,看来今天誓要逮住黑面,算清楚这几年来的账。
晚上,隔壁村子有戏班子演出,这是十分难得的,于是大家商量着,把黑面反手绑起来,用一个巨大的木桶盖在里边,为了不出意外,还在木桶上面叠了三块百来斤重的大理石。
不出意外的话马上要出意外了。
是的,黑面奇迹般的逃了。
这次逃出来后,太公再也没有见过黑面,村里也难得地恢复了平静。
但是黑面也被族谱除名,这是唯一能惩罚到黑面的方式。
因为黑面这次偷走的,是祠堂供奉的神龛,这本是不能随意触碰的,是护佑村庄源远流长的圣物。
感叹着别人的命运,回望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太公心底很欣慰,或许母亲是对的,太公如是想着。
然而,一路走来虽有劳累,但还算顺心的太公,此刻也就走到了自己的人生巅峰。
日子平静还没多久,村里就来了几个官差,说是太公在州府犯了大案,要把太公带去审问。
大家也不知道太公犯了什么事,只听得官差说这次事儿不小,估计少不了苦头吃。
不管太公的母亲如何解释,说太公根本就未曾去过州府,如何犯事,官差只说是奉命行事,如果确实清白,会尽早放太公回家。
太公是被反绑着带走的,只留下母亲和太婆抱着一众儿女在后边嚎啕大哭。
一个多月后,太公被放回来了,但是人形消瘦,衣衫破烂,披头散发。
回来后的太公再也干不起重体力活了,油坊的工也上不了,其他的手艺也荒废了,只能在家里打理拾掇,看管小孩,家境慢慢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