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后宅,种满了碗口粗细的蜀竹,郁郁葱葱,每每有风袭过,便能引得竹叶一阵潇潇声,很是美妙。
竹林中有一方八角小亭,三面封了菱花窗,只留下朝西的一面作为入口,两侧的圆柱上还提有一副楹联。
【静听穿林打叶声,醉看烛光惹白菱】,笔力苍劲雄浑。
叶凌烟此刻正乖乖跪坐在亭中的棉垫上,面前是一张茶桌,左角一只锡金瑞兽香炉内还燃着清淡的松芝檀香,中央铺着一张雪白的苏锦,上用墨笔勾勒了横竖十九道,已然落了数颗黑白棋子。
“嘶~祖爷爷这围棋的棋力真是越发厉害了,孙儿认输了”
叶凌烟将手中的黑子一股脑扔在桌子上,脸上带着一丝崇拜的神情道。
“今日祖爷爷连战连捷,果然风采依旧,英武过人,小孙儿五体投地,恨不能一睹祖爷爷当年的风采啊!”
“哈哈哈~”
他对面的老人爽朗一笑,虽然身形有些佝偻,且脸上皱纹密布,但气色红润,一双眼睛更是清亮深邃,衬得满头的银丝也显现出几分仙人之资。
“你呀,这都几日不曾来了?早就忘记我这个糟老头子咯!”
叶凌烟忙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脸,委屈道
“小孙儿无时无刻不心心念着祖爷爷,想长侍奉左右,可祖父有命,小孙儿也不能不从!”
说着,便从身下拿出一个紫色的葫芦,待拔掉木塞后,一股浓郁的酒香从葫芦中弥漫开来。
“咦?这可是凌州酿?”
“嘿嘿嘿,正是谭家的凌州酿,小孙儿特意敬孝给祖爷爷!”
叶凌烟一脸恭敬的将葫芦递给叶嵩,叶嵩则接过放在嘴里狠狠饮了一大口,红润的脸色更带上了几分潮红,舔了舔嘴唇缓缓道
“说吧,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事了?”
“祖爷爷英明!”
叶凌烟绕过茶桌,端正的坐到叶嵩身边,轻轻替他垂着后背道
“就是小孙儿今早从安武侯的公子手里面抢了一个女人!”
“安武侯?是沈淮安家的?”
叶嵩闻言微微皱眉问道,回头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叶凌烟,用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打着,半晌才道
“倘若你是为了争风吃醋,抢了一个女人便抢了,他安武侯还不敢怎样!”
说着,只见叶嵩原本半眯着的双眼突然睁开,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叶凌烟,他的手指敲在桌上的声音有规律的扣在叶凌烟的心脏上,让他只觉得心中一沉,一股骇人的压迫感让他身后不停的泛出阵阵寒意,就连为其捶背的手也一时间顿了一下,但马上就见叶凌烟咧嘴一笑道
“还是祖爷爷了解小孙儿!”
闻言叶嵩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祥,饮了一大口酒后眯着眼睛笑道
“滚吧!我叶家还没有抢了女人还要还回去的狗屁道理!”
“得嘞!小孙儿告退!”
说着叶凌烟便溜出了亭子,只剩下叶嵩阴沉着脸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语。
而在西院内,叶守正正在苦苦劝慰叶任之
“爹!凌儿都马上要正冠了,怎能再挨鞭子啊”
“我叶家自诩书香门第功勋之家,岂可做出这种有辱家风的混账事情!”
叶任之一手持鞭,一手指着跪在面前的小厮和婢女骂道
“还不如实招来!那个混账到底去哪了?”
一众小厮哪里敢出声,纷纷低着脑袋跪在院中,叶生更是毕恭毕敬的站在叶守正身边,心中不停懊悔,明明今日点卯前自己都已经嘱咐过这位小爷了,怎么登时又惹出这种大麻烦。
叶守正则不停的瞥一眼院门,心道一会叶任之一会要真动了气,自己可要好好拦一拦。
正当众人心思流转时,便见西院院门被轻轻推开,叶凌烟在叶任之手中的鞭子还未举起时,已然先一步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砸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孙儿特向祖父大人、伯父大人请罪!”
“哼!”
叶任之冷哼一声,背过身去,没有理会,叶守正和偷偷抬起头的叶凌烟对视了一眼,便见叶守正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一把夺过叶任之握在手中的藤鞭,对着叶凌烟重重抽下,嘴里不停呵斥道
“平日里你跋扈惯了,我念及你少不喑事,不曾对你苛责过,想不到今日你竟做出如此不齿之事,你祖父和叶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啊!”
叶凌烟吃痛叫出了声,眼中涌动着泪花解释道
“伯父大人的谆谆教诲侄儿怎敢轻忘,今日前去都督府,也想不辜负祖父大人的期冀,未曾想....”
叶凌烟哽咽着喉咙微动,却是半字也说不出来,叶守正又是重重抽了几鞭后,这才穿着粗气问道
“我倒要听听看,你这个狂悖不孝孙,还能作何诡辩!”
说着,叶守正瞥了一眼叶任之的背影,向叶凌烟怒了努嘴,叶凌烟便跪行至叶任之腿边,紧紧抱住叶任之的裤脚哽咽道
“未曾想到沈珏在望春楼前聚众闹事,还当中凌辱一位姑娘,孙儿一时间气愤不过,这才上前理会,以至于酿成如此局面!”
叶凌烟如泣如诉,言语中多带有几分悲痛,但叶任之依旧不为所动,站在原地背负双手。
叶凌烟见状,只好冲着叶任之重重磕下头道
“孙儿自知祖父大人不舍得动手,怜爱孙爱从小孤苦无依,但孙儿岂能辜负祖父大人!还请伯父动手吧!侄儿愿领家法五十鞭!跪奉祠堂以慰先灵!”
叶守正刚要抬起鞭子,又见叶生还站在一旁,便轻轻踹了一脚,叶生心思一转,便跪在叶守正身前护住叶凌烟,紧紧握住叶守正手中得藤鞭哭诉道
“老爷!念及小少爷一片好心,饶了他这次吧!”
其余小厮和婢女也齐声求情道
“还请家主和老爷饶了小少爷!”
“哼!”
叶任之这才冷哼一声转过身来,瞪了一眼眼圈通红得叶守正和跪在脚边得叶凌烟,冷声道
“念你救人心切,且饶了你这次,但望春楼乃是什么地方?岂可随便带人回府,做事如此孟浪,日后可还如何办好差事?”
叶凌烟又磕下头低声道
“孙儿记住了!日后定三思后行!”
“嗯,好生安排人照看那位姑娘,好转后便立即送出府去!今日起,罚你每晚抄写祖训三遍,不可懈怠!”
“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叶任之这才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西院,叶守正忙将藤鞭扔给叶生,追着叶任之得身影离开了。
回廊中,父子二人并肩而行,叶守正稍稍落后叶任之一步,开口辩解道
“儿子已经派人打听了,事情和凌儿讲的不差,安武侯家的无理在前,而且凌儿也未动手!”
“哼!我看叶家迟早败在你手里!”
叶任之瞪了一眼训斥道,叶守正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少顷才听到叶任之悠悠道
“让叶生一会去我房中拿一瓶上好得外伤药来,晚些时候去给那个混账擦擦伤处!”
“爹不用担心,儿子其实并未打在凌儿身上!”
叶守正捋了捋下下颌的长须,悻悻得回道,只见叶任之猛地停了下来,转过身用手指着叶守正,半天未曾言语,终是冷哼一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