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打仗这是一门大学问,但要说一定有多高深,却也并非如此!
它没有之乎者也这类圣人章句那般拗口难懂,亦不想九章之术那般抽象难明,更没有农工医术讲究奇技淫巧,可偏偏他又涉及到了方方面面。
说到底治军无非两点,一曰军,二曰将。
军者,纪也。“凡欲兴师,必先教战。”所谓教战,说的便是军纪。“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其意便是只要军队能做到纪律严明、令行禁止,那你的敌人就死定了。
只是考虑到眼下士卒连左和右都分不清楚,大家都在相互比烂的年代,军纪这种东西,实在是没有一个严格的标准来分辨好坏,你烂没关系,别人比你还烂,那你就赢定了,只是眼下他们的对手却是一支精兵,而自己这方虽大都是老卒,可毕竟是流民出身,说纪律,那还真谈不上。
剩下的就是将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不过要真说这一将有多厉害,那还真难说。除了霍骠骑那种领着八百人就敢冲击匈奴王庭,还能封狼居胥的,剩下的大家都是寻常人。
而古今名将唯一与他人的不同的便是善于利用一切。
劝学篇中就曾言:“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崔庚自然不是什么名将,甚至他两辈子压根儿就没和军队挨过边儿,唯一的依仗便是身体原主留给他的遗泽。
“此地不错!”崔庚接着月光审视着崔癞子帮他预设好的伏击之地,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里是一处缓坡,中间地形不算开阔,但足以容下二三十骑并行而进,两边是半丈高许的黄土塬,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这里是一处天然的尚好伏击之所。
并不算陡的缓坡,既不会让敌人却步不前,又能阻缓对方战马的冲势,两边并不算高的黄土塬,也不会是地方将领怀疑有伏兵,因为它太矮了,矮到人往往会忽视它的作用。
这半丈多的黄土塬,看着不高,只要有需要,士卒可以轻松爬上去,可偏偏战马正好无法跃过,而那几近一人高的蒿草,正是天然的掩护,百十人爬在其中,便是近前来也极难发现。
最让崔庚满意的是,不远处的那个葫芦形入口,百五十骑进来容易,可若仓促撤退,就不是那么轻松了,到时只要差人用檑木滚石将入口一封,对方就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一旁的崔癞子不适时宜的打击道:“你现在应该考虑明日如何才能将对方引到此地,不要忘了你已经没了战马,他们一路追你到乌鞘岭,眼下没了路,等天明之后估计就会搜山,一但等他们三三两两各自散开,你给对方选的这处埋骨之地可就毫无作用了。”
崔庚抬头不解道:“山寨不能借我一匹马么?”
崔癞子翻了翻白眼道:“山寨若是有马,还用得着饿肚子?”
好吧,崔庚无奈道:“知道你们穷,可没想到你们这么穷,好歹是乞活军啊,连匹战马都没有......”
崔癞子毫不在意族弟的挖苦,意味一笑道:“这不马上就有了么?”
崔庚颇为不满道:“合着你们如此帮我是看上了人家的战马呀!”
崔庚颇有些失落,还以为是自家一番豪言壮语打动了对方,却不成想原来人家又自己的打算。
我当你是异父异母亲兄弟,你却想着利用我。
崔癞子仿若没看到崔庚眼中的不满,自顾道:“不过是顺手为之,若非有着上百匹战马,你觉得老鹞子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虽有些失落,但好歹结果没变,他活下来了不是么。
“你准备怎么办?”
崔庚略为思衬便道:“这里交给伯兄如何?”
“什么意思?”
微微思索崔癞子便明白过来:“你不准备等到天亮了?”
“你都说了天亮他们就会搜山!”
“可眼下夜色正浓,对方只要有点脑子就不会上当,最后还打草惊蛇!”
崔庚自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自有打算:“趁着夜色让你的人多准备些滚木石块儿,等到一切布置妥当,天色差不多就亮了。”
崔癞子明白过来,也不多说转身便准备去了,若是能顺利解决山下的赢军,寨子里就能多出来上百甲胄,还有轻弩和战马,有了这些,加上自家这些经年征战的弟兄,他们便有了自保之力了。
而崔庚在交代了一些安排后便摸着黑下山去了。
夜色的暮衣尚未退却,远处泛着几缕鱼肚白,山间的露水浓厚打湿了崔庚的衣衫,他却丝毫不觉,小心翼翼的伛偻着身子在林间行进着。
崔庚嘴里咬着长刀,后腰上挎着一把轻弩和一壶箭矢,慢慢靠近赢军休憩的营地,地上的火堆依稀还透着热气,赢军巡夜的哨卒正靠在一颗枯树干上不时的打着盹儿,昼夜交替之际,正是人们困意正浓之时,哨卒此刻的警惕也已被困顿打败,一夜的太平无事,让他的机警之心降到了最低。
崔庚从树干背后悄悄靠近,取下嘴里咬着的钢刀,轻盈间一个箭步扑了上去,曲张这手臂环着并不算粗壮的树干,一手捂住对方的嘴巴,另一只手中钢刀如臂指使般挽出一个半圆的弧形,自哨卒的脖颈间划过。
一道殷红的血水滋出,哨卒睁大了恐惧的双眼,想要发出最后的声响,却因崔庚箍的太紧,只能绝望的顺着树干滑到在地。
黎明的清气之下,血腥味格外的刺鼻,只是营地里的呼噜声太过嘹亮,足以掩盖一切异常。
上百匹战马就拴在里崔庚不远的树林间,只是崔庚却没有立刻夺马而去。
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便向着另一名哨卒抹去,他要争取再干掉几个,一者可以削弱对方的实力,二者,只有死的人足够多,才能激怒对方,这样后续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在顺利解决掉四名哨卒之后,崔庚的好运便结束了,就在他摸向像一个哨卒之时,或许是空气中的血腥气让马匹生气警惕之心,连续有好几匹战马突然嘶鸣起来,战马对血腥气并不陌生,这种只有在战场上才能闻到的气味,让他们产生了误判,以至嘶鸣不断来抵消心中的恐惧。
在马嘶声响起的那一刻,崔庚便清楚狩猎时刻结束了,虽然有些遗憾与不甘,他还是果断的向着一批战马跑去,这一刻崔庚已不再隐藏自己,而是用上了最快的速度。
而另一边,果然已经有数名大赢士卒一骨碌的爬起身来,警惕的向四周打量而去。
不久后林间便吵闹起来,追逐声不断!
四名姚常的亲兵被悄无声息的干掉,身为亲卫长的当百彻底愤怒了,他们本是来抓人了,不想却反被对方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这些人都是跟着姚常的百战老卒,与姚常是同乡,彼此间情谊自然浓厚无比,当百没有丝毫犹豫,便做出了决断:活捉!
这也是校尉命令!
一手提着轻弩的崔庚只来得及向身后射出两箭,便不得不把身体伏低在马背上逃命了,虽然活捉的命令增加了追捕的难度,却难住这些百战的老卒,弩括声不断,一支支箭矢不断向崔庚而来,目标却是崔庚胯下的战马。
命运并不会独钟于某一个人,除非你是上天的私生子,对于崔庚这个异类能不针对他已是上天最大的宽宥,怎会让命运一直眷顾于他。
意志箭矢毫无意外的扎进了马屁股上,只是崔庚占了先机,双方距离较远,这一箭并没有让战马失去奔跑的能力,反而巨大的疼痛激发了它的野性,若非崔庚及时拽住了马背上的鬃毛,夹紧了双腿,便险些些被颠了下来。
也幸得如今高桥马鞍与双马镫已经开始普及了。
等到崔庚出现在葫芦口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胯下的战马因为失血过多,此时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而身后乌央乌央的骑兵却在快速毕竟。
崔庚默默叹道:“今晚又要吃马肉了,这是第二匹被我骑过的马,它的前辈已经先行一步了。”
心中虽有些微澜,但崔庚还是毫不犹豫的把刀尖插向了马屁股上。
被摧残过两次后臀的战马,这一次是彻底疯狂了,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葫芦口,便是后面的缓坡都未能减缓它的速度。
身后的百骑姚常亲卫,自仅有四五个马身宽的葫芦口鱼贯而入,冲上了缓坡。
但他们身下的战马未经摧残,自然无法爆发出超自身的速度,一快一慢之间,随着战马轰然倒地,崔庚移到了高坡之上。
崔庚一个翻滚,让自己平安落地之后,看着身后的追兵真诚一笑,随即便想一旁早就做好准备的崔癞子挥了挥手。
轰隆隆的声音随即响起,带起一地烟尘,合抱大小的石块和滚木借着坡势带着巨大的力道向下翻滚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骑兵连人带马被撞翻在地,以至后面的冲势瞬间停滞下来。
坡道两边埋伏这的五十名弓手,早已开了张,崔庚随意瞅了一眼,不禁被吓了一跳,一波齐射对方便有二多十人落马,且好些个都是被射穿了喉咙,当场没了气息。
这个命中率在崔庚看来是在是太高了,一箭封喉,这可是梁山好汉中小李广花荣的独门绝技啊!
除了这些落马的,其他的弓手也并不是都射偏了,只是对方着了甲,有些即便射中了,但只要不是要害,便不会当即丧失战斗力。
便是如此,崔庚也已经很惊喜了,就这么来,看对方能受得了几轮。
不过这些姚常的亲卫到底是百战老卒,在异变刚起之时,便已有人做出了反应。
缀在最后面的骑兵发现情况不对,立时便开始调转马头,只是这缓坡毕竟空间有限,后队看上去一时有些杂乱。
而冲在最前面幸运没被砸中的骑兵,则自动完成前队变后队转变,举起了手中的轻弩进行反击。
那些好不容易调转了马头后队骑兵,忽然发现葫芦口不知何时已经被贼人用石块儿荆棘给堵上了,虽然并没有多高,但毕竟给他们的撤退造成了迟滞,原本四匹马并驾而过都显得宽裕的谷口,此刻便是一马行进斗的小心翼翼。
不说彻底被堵在谷中的官兵,崔庚这边的滚石檑木只扔了两拨便结束了,毕竟他们还要心疼一下战马,那些东西很快就是他们的了,多死一匹都是造孽!
而两边的弓手们的贤者模式,在经过了两轮的齐射之后便结束了,因为对方的远程攻击也到了,他们不得不进行躲避,双方进入了对射阶段。
不过仅是这两轮,便让对方丧失了三分之一的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