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光华门外尽是等着自家老爷下朝的轿夫奴仆。
大门前内禁卫手持利器把守警戒,这些下人不敢靠近,便都在光华门对面的街上候着。
不少附近的小摊贩起了个大早,来到下人们的聚集处大声叫卖,清晨的光华门外便是这样一番热闹景象。
几个小厮拿着刚刚买来的年糕边吃边看着对面威严的宫门聊起了天。
“听说明国的使臣昨天来了汉阳。”
“我也听说了,昨天使臣入城时不少人都去围观了,还有人看见使臣晚间进了景福宫。”
最先说话那小厮轻咬一口年糕,低声道:
“听我家老爷说,这次皇帝陛下宣的应该是申斥的圣旨。”
“申斥?为啥啊?”
那小厮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闭口不言,其余几人见他这样,心下明了,纷纷哀求,好话说尽。
那小厮见状得意一笑,开口道:
“我也是偶然听我家老爷和别的大人聊天时提到的,你们可不要往外传,好像是因为历法什么的?”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疑惑,想不通历法和申斥之间有什么关系。
看见众人疑惑,那小厮双手一摊道:
“我也就知道这么多,老爷们的事用不着我们瞎操心。”
几人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正在几人说的热火朝天的时候。
澹台铭和李阳明跟着徐昭此时来到了光华门前。
之前开口的小厮眼尖,亦或许是徐昭的明朝官服太过显眼,他一眼便看到了徐昭三人。
连忙冲着周围的同伴道:
“那不是徐大人嘛!”
其他几人闻言纷纷扭头看去,只见徐昭领着澹台铭和李阳明来到光华门前,二话不说便嚎啕大哭起来。
澹台铭和李阳明两个人扭扭捏捏地干嚎了几嗓子,徐昭见状一人给了一脚,两人无奈只能认真地开始装哭,李阳明偷偷地将口水擦到眼角,看的澹台铭一阵恶寒。
三人嚎啕大哭的景象瞬间惊动了宫门口站岗的内禁卫。
对面的小厮们见状更是呼啦呼啦的纷纷跑过去看热闹。
今天当值的内禁卫校尉李光兴看着眼前大哭的三人,心中没了主意。
朝鲜建国近500年,何曾有过上国使者在光华门前大哭的事,这事儿有点大,搞不好自己要受牵连。
想到这里,李光兴赶紧带着几名禁卫走上前来,一脸苦笑地道:
“徐大人,您这是干嘛,马上要散早朝了,您先起来,我带您去旁边歇一歇,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
说罢招呼着几个禁卫就要将徐昭扶走,徐昭见状情绪愈加激动,嚎哭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边哭一边喊道:
“我大明三百将士啊,都是精锐的百战之士,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朝鲜,本官身为朝鲜宣威使失职啊,我无颜面对陛下,我对不住牺牲将士们的家人啊!”
喊罢,徐昭将李阳明的腰刀拔出,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看着想扶走自己的朝鲜禁卫,大喝道:
“不要过来,本官愧对陛下信任,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李光兴被突然拔刀的徐昭吓了一跳,连忙喝止住手下,可不敢再刺激这位大人。
示意手下的禁卫赶紧入宫禀报这事,李光兴轻声道:
“徐大人您千万不要这么想,在朝鲜谁不知道您是个好官。”
徐昭闻言不语,依然架刀在脖颈,大声哭嚎着。
那些看热闹的小厮看见这一幕瞬间哗然。
明国的使臣大人要在光华门前抹脖子自尽一事瞬间让围观的八卦小厮们高潮了一把。
澹台铭看见徐昭这一套玩下来,感叹莫名,咱这位徐大人那演技真是没得说,脸皮也是真的厚,心下不禁为朝鲜朝廷默哀,这几年朝鲜君臣上下应该没少被徐昭恶心吧。
一边想着,澹台铭一边配合着徐昭的表演,大声哭喊道:
“大人,您可不能想不开啊,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那谁来替我们主持公道啊。”
徐昭闻言哭的更加伤心,声音越来越大,场面一时微微失控。
李光兴先是指挥手下,将看热闹的人群赶回街道对面,之后百般好言安慰,徐昭就是不理他,依然哭的凄惨无比。
一边安慰徐昭,李光兴一边焦急地频频向宫门处张望,心道离自己派人入宫禀报过了快一刻钟了,怎么宫内还没人来。
好在李光兴的焦急并没有持续太久,几个内侍官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处,匆匆往这边走来。
李光兴看见领头的内侍官,心中一喜,迎上前躬身行礼道:
“崔尚传,徐大人他...”
内侍官一伸手打断了李光兴的话,低声道:
“不必多说,我已知晓。”
然后匆忙上前,语气惊讶地问道:
“这是谁招惹了徐大人?简直胆大包天!您说是哪个不开眼的腌臜物碍了您的眼,老奴定禀明殿下,给徐大人作主。”
徐昭见了那内侍官,哭声渐渐减弱,断断续续的哽咽道:
“崔尚传,本官有天大的冤情要面禀殿下,速带我去。”
崔尚传闻言一脸无奈地道:
“徐大人您先冷静,殿下这几日身体抱恙,不好见外臣,今日朝会都是和义君帮着主持的。”
徐昭闻言又嚎啕大哭起来,来来回回地念叨着大明将士魂灵不能安,自己失职有愧陛下。
那崔尚传带着商量的口气温声道:
“早朝已散,诸位大人马上要出来,您这样被看见岂不是失了天朝威仪,趁着还没闹大,徐大人咱还是挪挪地方吧。”
那徐昭闻言面色凄苦,哽咽道:
“我天朝威仪早已随着那三百阵亡的将士丢的一干二净,这般哭哭啼啼被人看见也只是丢我徐昭的脸面,我不能为死去的将士们主持公道那才是丢了天朝的颜面!”
说罢也不管崔尚传,拉着澹台铭和李阳明二人继续嚎啕大哭。
此时,从朝会上出来的诸位朝鲜堂上官终于走出了景福宫。
众文武大臣一出光华门看见徐昭三人在嚎啕大哭,纷纷驻足观看。
崔尚传团团一揖道:
“各位大人,还请莫要停留。”
几个与崔尚传和徐昭都熟悉的官员笑道:
“崔尚传,你这是怎么徐大人了,让他哭成这个样子。”
崔尚传苦笑道:
“各位大人莫要说笑,还是速速离去吧。”
门外聚集起来的官员引起了左右议领的注意,随着一声两位议领来了,众官员纷纷冲二人行礼并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洪仍和金东日看见嚎啕大哭的徐昭,连忙上前询问,待了解清楚缘由后,洪仍装作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徐大人你糊涂啊,这等大事我朝鲜又怎会坐视不理,但你这样闹,成何体统?凡事都有个章程,莫要哭了,先以宣威使名义向礼曹申诉此事,我等自会受理。”
徐昭闻言心下冷笑,按章程来?那还不得被你们拖到海枯石烂的时候。
当下也不理会洪仍,依然啼哭不止。
正在众朝鲜官员围成一团劝解徐昭时,有人从后边用僵硬的汉语嗤笑道:
“徐大人这是闹哪一出啊?不觉得给明国丢人吗?”
众人闻言望去,一个身穿传统日式服饰的中年男子正一脸不屑地看着徐昭。
徐昭看见此人,慢慢地停下了哭嚎,哽咽的问道:
“佐藤先生来此有何贵干?”
那姓佐藤的男人闻言脸现嘲讽道:
“前几日有几艘日本商船在全罗道水域被海贼洗劫,似徐大人一般,我也是来找殿下讨要公道的,不过不像徐大人,我一介商人只能照章办事,没胆子在光华门撒泼打滚。”
徐昭闻言捻了捻自己的胡须,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确实,你身份低微,不能这般胡闹。”
那佐藤闻言气的说不出话。
澹台铭和李阳明此时也停下了各自的表演,盯着佐藤身边的两人。
一男一女,正是之前逃亡路上认识的和泉幸子和宗次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