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张咸因为喝饱了酒,早就没有了开宴前的焦躁神情。
“待我看看。”张咸一边说一边仔细的打量了陆云手中的清炒豆芽菜。
要说这清炒豆芽菜因为价格便宜,制作简单所以是大周百姓家的一道寻常吃食,尤其像张氏兄弟这样的没有金钱观念弄得自己比百姓还穷苦的名士来说,更是顿顿都离不了。
张咸端详清炒豆芽菜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不由的摇摇头示意自己看不出来,可当他发现陆云依旧站在自己面前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用手捏起盘中的一根豆芽菜放到了灯前。
张咸眯着眼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豆芽菜,眼睛忽的就亮了起来。
“这豆芽菜内部居然有根金线!”
“张神解好眼力,不过着如意菜中的可不是金线。”
这让张咸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追问道:“不是金线是什么?”
“张神解何不亲自尝尝?”
张咸狐疑的看着陆云,在陆云鼓励的眼神下将信将疑的把菜放入了口中。
只嚼了几下,一股清香之气直通心窍紧接着浓郁的肉香味就充满了口腔,同时他脸上的怀疑之色已经被喜悦取代了。
“这不是清炒豆芽菜,这里面有肉”
“是鸡肉。”陆云微笑的点点头。
陆云的回答显然超出了张咸的认知范畴,眼前这盘菜少说也有几百根豆芽菜,以陆家的能力给盘中的数百根豆芽菜都插入金线虽说不容易但也并非做不到,顶多是多费些时间罢了。
可鸡丝要比金线软的多,要在不破坏豆芽菜的情况下插入鸡丝,其难度简直让张咸无法想象。
“陆公子,这鸡丝是如何被塞进这小小的豆芽菜中的?”
张咸的一句“陆公子”让陆云倍感意外,张咸可是以放荡任性而著称的当代名士,就连见了九卿之一的廷尉荀大人也是直呼其名,现在却对自己用上了尊称,这让陆云心里泛起一丝得意。
陆云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指着盘子中的菜。
“这菜的精髓是吃肉不见肉,最考验一个厨师的刀工和定力。”
张咸十分认同的所说的话止不住的点头。
陆云伸出一根手指说道:“首先是要把鸡肉剁成肉泥,要达到微小如尘的地步。”
然后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然后选择最粗的豆芽,剪掉头尾两端,穿针引线,用白线缠上肉泥,顺着针线穿入豆芽内”
当陆云伸出第三根手指后,声音明显比前两次都大了。
“灌好肉的豆芽放在漏勺上,将烧得滚烫的热油往上淋,一边淋一边抖搂,颜色渐渐透明的时候,撒上盐,一直到豆芽透亮才倒入盘中,如果张神解有兴趣可以自己回去尝试一下。”
听到这话的张咸连连摆手:“光剁肉和穿线这两步,我就做不到,怎么能把这道菜做出来?看来张某是没口福了。”
“张神解哪里话?只要你想吃陆云就管够,不但菜管够,雪融一定也让你喝个尽兴。”
张咸是酒鬼一个,垂涎已久陆家的雪融酒,陆云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便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那以后可要多多叨扰了。”
“我就是客气客气怎么还当真了,真是个酒腻子。”陆云心中嘀咕了一句。
暗暗吐槽完酒鬼张咸后,陆云把菜又放回了赵守正的桌上。
“老师,学生的这份心意您老人家可愿意笑纳?”
赵守正非常满意陆云今天在寿宴上的所作所为,他先是借碧云牡丹暗示寒门之中也有绝品,再用别具匠心的方法把一道寻常青菜做到可以登上大雅之堂,这两件事都表明在陆云的眼里
寒门和世族都是一样的,像陆云这样的世族公子能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容易的,这正中赵守正的下怀。
“可以,可以,老夫为什么要拒绝呢?”赵守正高兴的连花白的胡子都飞舞了起来就向年轻了十岁似的,便夹了一口菜放到口里。
“这清香过后即是肉香,果然是让人食指大动的好菜,只是不知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这菜名叫金丝银条。”
听到菜名后,赵守正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不过瞬间就被喜悦给取代了。
“金丝银条,金丝银条,好名字贴切的很。”说完赵守正话锋突然一转
“不过,虽说圣人有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儒门弟子只会做菜还是不行,今天老夫就要考考你的文才。”
然后他捋着花白的胡子微笑的指着桌上的金丝银条。
“今天咱们就以这金丝银条为题作诗一首,以助酒兴如何?”
书到用时方恨少!
陆云当然知道如果可以赵守正的诗自然是能博得满堂喝彩,可自己的实力不允许啊。
要说吃喝玩乐陆云倒是都能应付,可这琴棋书画里也就棋这一项还勉强拿的出手。
可老师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又不能反悔,这可让陆云尴尬了。
“老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是助兴之作,不如也让大家都参与进来,一起热闹。”
其实刚才赵守正的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后悔了,他自己本来就是陆云的学院的学正,陆云的学业情况他是一清二楚,每次测试,陆云的成绩排名,就是就参加测试学生的人数。
曾经教导陆云学习的先生带弟子去外出游玩,途经吴山,见其山势挺拔,奇峰突兀就让弟子们以吴山为题作诗,结果陆云就有了人生中第一篇被人传唱一时的大作。
远看吴山绿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如把吴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这只是陆云初出茅庐的作品,虽然传唱一时,但很快就消失了,真正让陆云在吴州诗坛创出名号的是另一首诗。
还是教导陆云学习的那位先生,只不过这次不是以吴山为题作诗了,而是先生成亲,弟子们为先生贺喜,因为都是文人,所以弟子们就写诗为先生贺喜再去老师家拜访,陆云自然也不能免俗,陆云有了之前吴山诗的前车之鉴,加上又有充分的时间的准备,一篇惊世骇俗轰动吴州的新婚诗就诞生了。
房前锣鼓响叮咚,新娘羞坐花轿中。今日洞房花烛夜,玉簪剔破海棠红。
就问你们服不服?
咱们陆公子这首大作,前两句写出了新娘的娇羞无限,后两句写出新郎的喜悦之情,尤其是最后一句的点睛之笔,简直把这首诗写活了。
简直是闻者大笑,见者辣眼睛,以至于喜获这首诗的先生更是在接到诗的当天就高兴的昏死过去。
有了陆云两次的前车之鉴,赵守正为免陆尚高兴的昏死过去,也怕陆云再次摧毁……,也怕吴州诗坛再添新作,赶紧就答应了陆云和众宾客一起作诗的要求。
“金钩珊瑚甜酸香。”赵守正说完就向老师提问后一样看四周的众位世族子弟。
等了半天,竟没有人向下接诗,这时他才发现原本还在觥筹交错的众多世族子弟,现在竟然都停止了各自的推杯换盏行酒划拳。
有的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有的看着自己的桌子,还有人直接就趴在桌上乎乎大睡起来,就是没有一个抬头看自己。
“还以为他们长大了会有什么改观,没想到和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一样。”他心中暗道,
看到自己曾经的弟子们如此无能,他现在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无奈的把眼光投向了身旁的名士张氏兄弟。
喝饱了酒的张家兄弟,可谓是耳聪目明,头脑清醒,在赵守正看向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原本他们并不想出头,吴州的世族中的争夺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个人的忧国忧民的名士风范早就在长期的贬官生涯里被磨没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喝酒才是最重要的。
可有着“吴州圣人”之称的赵学正向他们两人投来求助的目光,再加上陆府的热情款待,他们也不好就把老先生架在哪里,于是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心中便有了主意。
只见哥哥张咸抿了口碗中的雪融酒然后闭上眼睛用筷子在桌面上轻敲起来,
筷子敲击桌面的嗒嗒声在大厅中响起来,渐渐的众人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张咸身上。
“张神解好像并不是随便筷子好像并不是随便敲的。”
“我的觉得也是,这好像他自己那首天下闻名的破阵曲中的鼓点。”
“想不到你小子长进了不少,居然还通音律了,在书院的时候你不是连先生的话都听不明白吗?”
“你少胡说,我最后考评可是中上,怎么能连先生的话都听不懂,不信你和哦一起去找先生问个明白。”
“中上算什么?我还上下呢!我骄傲了吗?”
“你们两个家伙别说了,学正大人才不想见到你们两个家伙。嘘!张神解敲完了。”
随着最后一声敲击声戛然而止,张咸的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落到桌上,他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他先是对弟弟张孚点头微笑,然后起身向赵守正施礼后朗声道。
“诗礼银杏烩琼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