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心中一凛,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轻浮放荡之名传遍吴州的纨绔子弟,居然考虑如此周全,哪里还有一点纨绔子弟的影子?阿英仔细地打量着陆云,想要从新认识这个不一样的世家公子。
陆云见阿英盯着自己,满脸都是“赶紧来夸夸我啊”的得意神情:“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一秒破功!阿英立马把想要重新认识陆云的想法从脑子中甩了出去。
陆云一点也没觉察到阿英的变化,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你的身份我基本上猜出来了,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来庐安,还有刚刚那两人为什么要追杀你吧。”
这会换阿英不解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陆云夹了块鱼肉放到了嘴里然后说道:
“你功夫这么好,怎们看都是一个武人,大周的武人就只有两种。游侠和兵卒,游侠之类的人物本公子也是见过不少,可没有见过乞丐打扮的游侠,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面子,否则那些所谓的大侠也不会为天下第一的虚名,争得你死我活?要是都混到要饭这个份上了还出来显眼,就算不被同行笑死,也要被同门骂死。所以你只能是兵卒了。”陆云把嘴里的鱼肉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后微笑的继续说道。
“大周军中可没有女兵的编制。北地的胡梁也没有,倒是最近搅得胡梁不得安宁的义军中好像有几位很厉害的女将领。所以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应该是义军那些女将军的亲兵。”
阿英听完陆云的话,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了变化。
陆云看到阿英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然后拿出了之前捡到的青衣人留下的箭枝。
“我对弓箭很有研究,你这是知道的。”说完陆云把箭枝放到桌上指着它说道。
“这箭枝不是我大周的装备,倒像是胡梁骑兵的装备,但我仔细看了下,还是有些区别的。这箭枝上的材质和胡梁的不同,木质要更紧密,只有苦寒之地树木才有这么紧密的质地,而且靠近箭羽的地方居然有个小小的狗头,这可是胡梁的箭枝中我都没有见过的。”说完陆云指了指靠近箭羽位置的狗头图案。
“那不是狗,是狼。”
“是狼也不可以,狼头我也没有在胡梁的装备中看到过。胡梁装备上印得最多的不是熊吗?”
“谁说这是胡梁的装备了,这是沧关的箭枝。”
“沧关?”
沧关这个名字,陆云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老爹陆尚在陆云小时候无数次的讲起自己北伐之时在洛水河畔一箭射死了对岸的敌方大将。可陆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这种鬼话哪里会信?洛水宽达千丈,这距离不要说古代弓箭射程范围达不到,就是现代巴特雷也达不到,射都射不到,更不要说射杀有大批护卫保护的敌方大将了。但为了照顾老父亲脆弱的自尊心,小陆云每次听得时候都装得很认真,甚至等老爹说到兴奋的时候,他还会非常配合的发出“爹爹好厉害”之类的感叹,毕竟谁还不要点脸面呢?退一万步说即使老爹说的全是真的,那也一定因为敌方大将本身就已经残血,才被收了人头。而那个倒霉蛋就是沧关人。
陌生是因为,除了陆尚的自夸,陆云乃至大周都对沧关知之甚少。陆云也是从几本不知道什么年代出版的古书中才找到寥寥几笔的记载,在极北苦寒之地,有一个国家叫沧关,哪里人的个个能骑善射。就是人数太少。
“你们不是一直和胡梁作战吗?怎么又扯上沧关了?”
阿英并没有回答陆云的问题,而是死死盯着桌上的沧关箭枝,只见她绣眉紧锁,双拳紧握。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情,像是愤怒又像是悲伤。良久,阿英长叹一声说道。
“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本来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阿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你猜得不错,我叫冉英,是北方的起义军。”
“我就说我不会猜错的。”陆云对自己的成功推理很满意,但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北方的冉姓是大姓吗?,你竟和义军大帅冉亮同姓。难不成你是冉大帅亲戚?”
阿英此时眼圈通红,眼眶中浮出了一层水雾。她不愿让陆云看到伤感的样子,就抬起头来尽量不让眼泪落下。
“没有什么义军大帅,也没有什么义军了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云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阿英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使劲的摇摇头说道。
“就算你不喜欢义军,也不没有必要这么说嘛,我爹说过,半年前三十万义军围攻胡梁的国都邢阳,眼看就要破城了,这可比十几年前大周北伐的功劳大多了。立了如此大功,皇上可打算再义军成功之日就册封起义军大帅为卫将军呢。怎么就让你说没了呢?”
说了这么多陆云有些渴了,就喝了口汤润润喉咙。
阿英听完陆云的话,脸上的表情变的更加悲伤。
“这种事我能瞎说吗?”阿英悲愤的说道。
“怎么不是瞎说?”陆云忽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显得有点激动。
冉亮以布衣之身反抗北方胡梁统治,短短两年时间就已经席卷北方,最近半年更是九战九捷,甚至几个月前就已经形成了三十万大军围攻胡梁国都邢阳之势。收复北方指日可待,尽扫周人两百年来耻辱。别看陆云刚到大周只有七年,但是他前世的祖国也是经过了百年耻辱和艰苦卓绝的抗争后,才浴火重生,重新站在了世人眼前,所以他对大周百年耻辱自然也感同身受,对冉亮这样起身反抗的英雄心生敬佩之意。
“不要说冉大帅九战九捷胡梁早已大势已去,即使胡梁士兵各个神功护体,以一当十。不要说是三十万大军,就是三十万只兔子,胡梁也要抓个一年半载吧。起义军怎么就没了?”
“起义军大帅冉亮是我父亲……”阿英说出了一句让陆云目瞪口呆的话
话音刚落,她再也控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一串晶莹的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陆云听完阿英的话,死死的盯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前这个小乞丐的打扮的女孩居然是三十万义军大帅的女儿,就是那个打骁武平陵的大帅冉亮的女儿?
“起义军溃败了?连你爹都死了?”
阿英并没有回答陆云的话,只是微微的点点头。
“谁能做出这种事?胡梁不是被你们打的连都城都快保不住了吗。怎么还能有把你们三十万大军打地灰飞烟灭的能力,甚至……”
“刑阳城已经被攻破。胡梁皇帝也已经自杀。梁已经灭了。”
“那是……”
陆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阿英拿起了桌上的沧关箭矢,眼睛中放出的怒火像是要把手中的箭矢烧成灰烬一样。
“无耻沧关,背信弃义,趁着刑阳城破之时突袭我们,我爹力战不敌……”阿英的声音从一开始咬牙切齿到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到最后又垂下泪来。
如果失望是得不到希望的无奈,那么绝望就是在希望破灭后的崩溃。
而后者伤害远远比前者的伤害大。
陆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虽然算是花丛老手,但阿英的这样英雄之女他是还第一次遇到,只能向阿英身边凑了凑。笨拙且轻柔拍了拍阿英的肩膀。
“要不我把肩膀借给你靠一会,你好好哭一场?”
陆云话一说完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刚刚脑子是不是抽筋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阿英泪眼摩挲的看着陆云,然后胡乱擦了擦眼泪,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陆云暗暗感叹。不愧是冉大帅的女儿,丝毫没有小女人的忸怩。
“义军失败,你现在来庐安做什么?”
“我来送信,请求大周出兵援救的。”
“那你第一站应该去望北城啊求援,你来庐安做什么?”
“我已经出来近一个月了……”随后阿英长叹一声,讲述了自己这一个月来的经历。
自从刑阳一战,不但大帅战死,连同三十万起义军的主力也被消灭殆尽。之后沧关四处出击绞杀各地义军,再加上义军内部叛变横生,这就导致短短几个月,曾将席卷北方的起义军现在只能剩下沿着大河建立的几座城池还在手中。
而阿英就是封青唐城守将梁立之命前往大周求援的,可等阿英到达往北城之后,竟然迟迟不见望北城守将张德的踪影。
原来因为北方情势巨变,张德不但要加固城防,自己还因为增兵的事情被陆尚带到京城“述职”。阿英自然是见不到他了,后来她打听到张德来了庐安,也就跟着来到庐安。
“前些时候,张伯伯和我爹去京城了直到前几天才回来,难怪你找不到他。可你要送信的话,只要把信放到他府衙中,自然会有人把信交到他的手上,你和何苦这么折腾?”
“不行,梁将军说务必把信亲自交到他手上,不可假手于人。”
陆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看来你又要落空了,张大伯虽然已经回到庐安,可三天前就已经返回望北城了。”
阿英听完用手扶额。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便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陆云赶忙拉住了她。“你拖着条伤腿要去哪里?”
“你不带我见你父亲,我回望北城送信。”
“你信不信,不跟我在一起,你绝对不可能活着到达望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