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聚在上林苑门前的大多都是些家世显赫的公子小姐,对于从人群中走出来的这位锦衣公子,自然不陌生。
楚迪,刑部尚书楚广巾之子,亦是京城六少之一,跟同为京城六少的袁荣生,关系极佳。
袁荣生跟柳清云因为一个女子大打出手,最后被柳清云打晕的的消息,几乎传遍了京城,楚迪自然也听过。
作为袁荣生的好兄弟,他自然不能就这么光看着自己兄弟受委屈。
此时柳清云受瘪,他便第一个跳了出来。
至于目的,当然不是跟柳清云比拼诗词,柳清云三年前在京中的第一才子之名,是大家公认的。
他自己肚子里有几斤几两墨水自己清楚,跟柳清云比文采,那纯粹是自讨苦吃。
所以楚迪的真正目的,其实是用大义压迫柳清云不敢跟自己动手,然后引起众怒,蛊惑大家一起针对柳清云。
也唯有这样,才能让柳清云在众人面前出糗,顺便树立一下自己义薄云天,不畏强权的美名。
嘿,一举三得。
连楚迪自己都开始佩服起他自己来了。
不过眼前的一幕显然都不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响应楚迪的人不是寥寥,是根本没有!
杨镇漏在青铜面具外面的那双眼睛转来转去,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人的神情。
他没有说话,那就是要柳清云自己肆意发挥。
柳清云歪着头打量着楚迪,皱了皱眉,不屑地问道:“你谁啊?”
不是柳大公子故意要打压楚迪的气势,而是他真的不认识楚迪。
他虽然位于京城六少之首,但除了因为上官玉,认识一个自己未来的大舅哥上官贤外,其他四个他就只是听过而已,根本就没见过。
之所以前几天失手把袁荣生的亲信阉了,那也是因为袁荣生上来就自报了名号,柳清云这才借题发挥了一下。
如果当时袁荣生不上来就自报名号,估计柳清云连搭理他的想法都没有。
这个楚迪就很聪明,人家干脆就不报名号,让柳大公子猜不到身份。
当然,也就只是聪明了那么一瞬间。
因为下一秒,自觉被羞辱到了的楚大公子便猛地一合折扇,大声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乃刑部尚书之子楚迪是也。”
看着楚迪一脸愤慨的模样,柳清云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这个蠢货。”
身着锦衣的楚迪明显一愣,不敢相信地看向柳清云:“你......你说我什么?”
“我说,谢谢你呀。”终于找到出气筒的柳清云转着手腕,晃着脖子,一步一步向楚迪走去,脸上还挂着一抹,看起来略带着些狰狞的笑容。
“你......你等等,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见出气筒似乎要跑路,柳清云哪里肯遂他的愿,两步并作一步地贴到楚迪近前,抓起楚迪的小臂就对着自己胸口碰了一下。
还没等楚迪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柳清云一只手抓着楚迪的胳膊,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哀嚎道:
“啊,好疼,你竟敢殴打朝廷正三品的兵部侍郎,真是目无法纪!白竹白烟,帮本公子揍他!”
便是楚迪再傻、反应再慢,此时也能发觉出不妙。
这是明摆着碰瓷啊!
“哎,你别,啊——”
“大家都......啊——,可以作......啊——,证的,啊——”
拳拳到肉,劲道十足。
柳清云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像白烟一般习武到那么高深的地步,但提刀舞剑比普通人强上一线,还是不在话下的。
楚迪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哪里禁得住柳清云这般暴揍。
白竹和白烟两个人就是赶过来维持秩序的,给自家公子一个安静的揍人空间。
至于楚迪,可谓是柳清云一个人从头打到尾。
就在柳清云打得正兴起的时候,一道急促的劝架声音从上林苑内响起。
“别打了,别打了。咦,屈易?你怎么在这?”
众人向苑门方向望去,就见穿着常服的太子杨秀和怀王杨泽,在小厮的带领下,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在屈易拦路的时候,便有小厮察觉不妙,溜进去传信。
所以杨泽得到的消息,是柳清云在上林苑外被屈易拦下。
心里将屈易骂了个狗血喷头,顾不得内园的士子宾客,杨泽就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屈易的秉性杨泽是知道的,那就是头犟驴,自己怕他在内园耽误自己招揽士子,这才把屈易派出去看大门,美名其曰接待宾客。
就忘提醒了照顾柳清云这一句话,结果就酿成了这么个破事,杨泽现在心里都快悔死了。
至于杨秀,自然是杨泽去哪他就去哪。
结果刚出来,就看到柳大公子暴揍神秘男子的一幕。
杨泽下意识地就以为,是屈易惹毛了柳清云,被拽到地上暴揍了一顿,毕竟这种事柳清云三年前在京城也没少干。
却不料刚一转头,就看到了正满脸木讷袖手站在一旁的屈易。
“屈易见过怀王殿下,太子殿下。”
毕竟是怀王的门客,见到怀王出来,屈易自然要守礼数作揖问好。
杨泽看了看眼前完好无损的屈易,又看了看还在暴揍着某人的柳清云,脑子有些转不开磨。指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家伙问道:“那是谁?”
“回殿下,此人是刑部尚书楚广巾之子楚迪。”屈易抬手应道。
刑部一直是支持太子的,虽说一个无官无职的尚书之子发挥的影响力不会太大,但势必会影响到那位刑部尚书本人的意愿。
再结合太子府詹事前两天,探望了京缉司袁家的消息,杨泽深深地看了身边的杨秀一眼,快步上前高声劝道:“柳公子,别打了,给小王一个面子,别打了。”
也确实不能再打了,毕竟那边还站着一个,九五之尊的大承天子呢,小孩子打打闹闹的,柳清云最多也就是挨一顿骂。要是真把楚迪打晕过去,杨镇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虽说不会一杯鸩酒三尺白绫把自己赐死,但以后在京城里的好日子肯定是没有了。
看着被自己骑在身下顶着个猪头的楚迪,柳大公子心里空前的舒适。
仿佛这几天的烦闷都随着这一通乱拳打了出去。
扑了扑双手,柳清云缓缓起身,对着杨秀和杨泽拱手行了一礼:
“清云见过太子殿下,怀王殿下。刚刚出了点小事情,不过不劳烦两位殿下,清云已经处理好了。”
杨泽听闻这话眼角一抽,微微偏头看了眼那还在地上呻吟的楚迪,直接抬手将话题揭过:“出了这等事情,是小王御下不严,让柳公子见笑了,柳公子请?”
柳清云晃了晃肩膀,装作不经意地样子扫了眼,戴着青铜面具的杨镇,看着杨镇那双盯着屈易似有意动的眼神,不悦地轻哼一声:
“不急,本公子还没作诗呢,不能坏了怀王的规矩不是?”
说完,还不忘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屈易。
得,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杨泽回头瞪了一眼毫无羞愧之心的屈易,赔笑道:“柳公子乃是贵客,多带两名侍卫罢了,怎能算是坏了规矩?”
柳清云却不管这些,抬腿就向那张摆放着笔墨纸砚的绣桌走去,大手一挥,满是不在乎地道:“无妨,正好本公子打得舒服了,顺道送这个蠢货两首诗。”
送蠢货?
杨泽还没反应过来柳清云口中的蠢货是谁,围在周围的众人便已经喧嚷了起来。
谁不知道柳大公子作的诗词都是上上之作,三年前,柳大公子在京城作诗风流的时候,那些歌姬舞姬将柳大公子作的诗词谱成曲子,赚的银子何止千两万两?
三年不见,柳大公子又要作诗了,这岂不是说日后勾栏之间又将出现新的风气?一些世家小姐已经开始催促下人们竖起耳朵好好听好好记了。
就连杨秀和杨泽都没有继续阻拦。
只见柳清云在桌前想了片刻,便提笔沾墨写了两首诗后,潇洒地一勾耳畔青丝,转身离去。
待柳清云走后,杨秀和杨泽对视一眼,并步走到那张绣桌前,拿起宣纸看了起来。
柳清云写的不多,杨泽看的也快,待他看完最后一字,抬头看了看跟他一样,脸色有些僵硬的杨秀:“这......太子哥哥?”
杨秀将宣纸重新放回桌子,转身离去,轻飘飘地撂下一句:“你是怀王,你的诗会你说了算。”
杨泽的目光在两张宣纸上来回移动,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牙将两张宣纸交给了一旁的小厮:“挂上。”
说完,头也不抬的转身离去。
两位皇子和柳清云都走了,在小厮将那两张宣纸挂好之后,围在门前的众人一拥而上,将那专门用来张贴诗词的木板,围的水泄不通。
有好事者已经开始大声地,将两张宣纸上的诗词念了出来:
“柳底花阴压露尘,醉烟轻罩一团春。鸳鸯占水能嗔客,鹦鹉嫌笼解骂人。”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随着好事者声音的渐续,人群的骚动越来越弱,待那人将最后一字读毕之后,人群已经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歌功颂德之句,而是实打实地骂人粗陋之言。
尤其是那第二首,连含蓄都不要了。
“这...真的是柳公子写的?”良久,一道柔弱的女声从人群中传出,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梦中情人,也会有这般粗鄙的一面。
......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一道高呼从人群传出。
“好,柳公子真是真性情,楚迪挑衅柳公子,柳公子便回敬了他两首诗,这才是真男人,实乃吾辈楷模!”
这句话似乎是为柳清云骂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无数人纷纷附和:“没错,都是那个楚迪。”
“就是,没有楚迪挑衅柳公子,京城肯定又要多两首绝世佳作了。”
“那楚迪真该死。”
“没错,真该死,咦,楚迪呢,哎,大家,楚迪跑了!”
“咦,他敢跑,揍他!”
“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