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益州，建宁城。

　　楚涯背着他沉重的宽刃阔剑，四处张望，寻找着身边有挂着黑底白字旗帜的算命先生。

　　算命摊楚涯倒是瞧见几个，但无一都是蓝底白字的，黑底白字的倒真没找到。再说了，黑底白字看着跟办丧事一样，本来健健康康的怕是都要算出点事来，哪有人会去这样的摊子算命。

　　楚涯在大街上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便拐进了比较窄的胡同里去看看。在一个偏僻的拐角处，楚涯终是找到了这么个人。

　　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一看就是什么不见得人的生意，楚涯心里想道。

　　老者满头的白发，一脸皱纹，旁边的旗帜上有个醒目的「算」字。

　　老者眯着眼睛瞟了一眼楚涯，散乱的头发，背着一柄大剑，三十来岁的样子，衣着不大整洁，一股亡命之徒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看就是客人。

　　“这位好汉，可是要是算上一卦？”老者眯着眼睛问道。

　　楚涯从腰间淘了一块铜板，啪~的一声，精准地抛到了老者的桌面上。

　　“这几日何时起雾？”楚涯淡淡地问道。起雾是个黑话，「黑菩萨」只在起雾的夜里和别人谈生意。

　　“就在今晚？”老者答道。

　　楚涯又往老者的桌子上扔了一枚铜币，铜币翻转着，最后稳稳地叠在第一枚铜币上面，金属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巷子里显得相当清晰。“建宁附近那里的雾最浓？”，楚涯开口问道。

　　“自然是南门郊外的槐林。”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很快给出了答案。

　　楚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转过身又将一枚铜币越过头顶，高高地抛了过去，稳稳地落在刚刚叠起来的铜币上，丝毫不差。

　　时间还早，楚涯找了个馆子好好填饱了肚子，再睡了一下午，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才往建宁城南的槐林赶去。

　　待楚涯赶到城南的槐林时，一轮满月已经升了起来，林子里果然起了大雾，雾很浓，越来越浓，如果不是四处乌漆嘛黑的，说不准还有几分仙境的感觉。

　　槐林在一个小坡上，树荫底下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林间投下的月光引路。

　　说是槐林，其实也不全是槐树，但槐花的香气融进了雾气里，闻着要比平时更加浓郁。

　　楚涯在林子里转悠了一会，即使今夜的月光很亮堂，但想在林子里准确辨认方位还是一件很难的事。

　　楚涯像一头无头苍蝇一般在林子里逛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黑菩萨」的人，有点恼怒。

　　“鬼鬼祟祟的。”楚涯嘀咕道。

　　其实在楚涯进入林子之后，身后便有「黑菩萨」的小喽啰在跟着他。眼下客人快没耐心了，也该他现身了。

　　“可是来拜菩萨的。”身后的人悄悄走近楚涯，在身后十步远的地方轻声问道。

　　楚涯回头，却已看不到半个人影。

　　“正是。”楚涯大声答道，一脸警惕地看着周围。这是一句暗语，有人说「黑菩萨」才是真正的活菩萨，只有你有钱，它能帮你摆平任何事情，包括杀人放火，而来谈“生意”的人便称为“拜菩萨”。

　　“向前走二十步。”楚涯身后的人指示道。

　　“左转走十三步。”

　　“停，右转走十七步。”这个时候身后的人已经不是先前那个，楚涯认得出他们的声音，这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人很可能在树上。

　　楚涯发现，自己每次停下来都在月光附近，这是巧合？还是路线？

　　左转右转，转来转去，楚涯知道这些人在绕他，不想让他记住这里的路，绕了好一会儿，楚涯终于到了一处石亭。

　　“劫空大人，客人到了。”

　　此时，一缕月光正好穿过林荫照在亭子右侧。

　　亭子里有的石桌盘边坐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衣，并不是紧身的夜行服，是有些宽松的衣裳，在亭子里喝着酒。

　　“请坐。”亭子里的人对着楚涯喊道。

　　楚涯顺着石阶拾级而上，此处还专程做了石阶，想必是「黑菩萨」专门用来“会客”的地方。

　　“阁下是？”楚涯问道。

　　黑衣人没有蒙面，只是这很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脸庞线条分明的轮廓。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也是「黑菩萨」的十殿阎罗之一。你可以叫我劫空。”劫空提起酒壶给楚涯倒了一杯酒。

　　“请。”劫空说罢自己先干为敬。

　　楚涯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来此所为何事？”劫空问道。

　　“找一个人的下落？”楚涯答道。

　　“谁？”

　　“成欢，剑圣成欢。”

　　“三十两银子。”

　　楚涯拿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桌子上。

　　劫空拿起金子掂量了一下，确认没有缺斤少两。

　　“他应该是死了。”劫空缓缓开口道。

　　楚涯皱了皱眉，质问道：“死就是死，活就是活，什么叫应该是死了？”这个回答显然不值三十两银子。

　　“你应该听说了吧，十年前，梦冰河暗通西域，冰河府满门抄斩。成欢当时就在冰河府，他拼了命带着梦冰河的儿子逃到南荒去了。根据我们的情报，成欢当时身上多处重伤，除非有神仙来救他。而这十年来，也再没听过一丝一毫关于成欢的事迹。”

　　成欢，你真的死了吗？楚涯心有不甘，他潜心修炼了十年，不问世事，就为了击败成欢，成为新的剑圣。

　　“明日，我再吩咐手底下的人查一下，看看南荒近日有出现无剑术高超的剑客。七日后，你在城里的「宁远客栈」天字九号房等我，我托人把消息给你。如何？”劫空问道，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成欢既不见人也不见尸，关于他的一切都只是推断。

　　“也好。”楚涯答道。

　　对于一代剑圣来说，消声劣迹与死了又有多少区别呢，他还是剑圣，却已不再是世人心中的剑圣，不再活在世人的心中。

　　可楚涯不同，楚涯不是市井百姓。他并不是从旁人口中听到剑圣成欢的剑法有多高超，而是亲眼目睹过成欢与别人比赛，成欢那飘逸又凌厉的剑法，一剑一剑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金陵凤凰台，成欢与梦冰河一战，让在场剑者无不为之折服。

　　那是棋逢敌手的一战，也正是因此，成欢才有机会施展毕生所学。当时梦冰河也不是赫赫有名的镇西将军，只是金陵一个小小的百夫长。那一战过后，成欢成了大齐剑圣，而梦冰河平步青云，一路当上了镇西将军。

　　那年，楚涯二十二岁，打败过几个好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可当时在凤凰台下的他看完之后，十分清楚自己上台根本撑不过十个回合。

　　收起泛滥的思绪，楚涯起身离去，每下一级台阶，就越发觉得头有些晕。他回身想问劫空，只觉月光有些晃眼，倒了下去。待他醒来时，周边的浓雾已经散去，他已经躺在了宁远客栈的客房里。

　　“下作。”楚涯躺在床上摸了一下自己的晕乎乎的脑袋，不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