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母亲,北昭尊贵的皇太后。先帝建立功业,她也跟着颠沛流离,几经生死,养育子孙无数。眼看着众多亲人的离世,精神恍惚,如今她的身体已是羸弱多病。
寓安宫中,太后听闻两位老将军被残害而死,家族男丁全部斩杀,女眷流放西北荒漠。心口如尖刺猛扎,眼前模糊,跌倒在地。本就一身素服、毫无粉饰的她脸色苍白惊恐到了极点。
宫人们急忙上前跪地想搀扶起她,可太后拒绝起身,瘫坐在地板上,靠在常麽麽的臂弯,手费力得捶着自己的胸口,慈祥的双眼流下悲愤的泪水,哭着说“两位将军,是蒲家对不起你们......”说着便又昏了过去。
陪伴她多年的常麽麽是太后在宫中最信赖的人,为人忠厚机敏,在宫中地位很高,奴婢们都愿意尊重她。看着日渐虚弱的太后,她疼在心头,竭尽全力地伺候着。
常麽麽守在床榻边,看着太后挂满泪痕的脸,也默默地抽泣着。宫女们端来热毛巾,她跪在一旁为太后敷在额头上,拿起帕巾拭了拭眼角的泪。
再次艰难睁眼,太后看到的却是皇帝蒲昇,眼角残留的泪痕瞬间又浸湿了,扭过头不去看。不明白儿子由太子变成皇帝后为何心性全无,如此不堪。
蒲昇感觉到来自太后的厌弃,索性坐在了床边。他双手捂住双眼,用手掌揉了揉,片刻后,叹口气松开手。
慢慢地说道:“母亲,孩儿是先帝的长子,您那么善良贤淑,可您为什么就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呢?甚至,您对蒲荣兄弟都比朕好呢?”说着他声音颤抖着,眼眶有些红了。
扭过身子挪到床榻下的台阶上,坐下来继续说:“朕多么希望能有您这样的母亲。孩儿现在是皇帝了,不是你的昇儿了,终于可以做自己了。”说完又扭头看了一眼太后。
空荡荡的殿内,落针有声,此刻太后已是哭出了声音,断断续续得道:“昇儿啊,勿要再自绝前路了,蒲家经不起折腾了。”说罢已是没有力气。
蒲昇深吸一口气,清理了嗓子,撑着榻边起身,拖着宽大的袍子朝门走去。
突然他顿了一下,大声说:“往后母亲就不用出这寓安宫了。”
太后吃力得扭过头,干涩的眼睛深陷,已是无泪可流。她想叫住皇帝,奈何身体僵硬,只能看着皇帝高大消瘦的背影消失在寝殿中。
常麽麽快步从门外进来,招呼宫女为太后稍作梳洗,吩咐即刻煎药。她搬来躺椅放在寝殿阳光照射的位置。
内侍赵容在殿外候着,看着蒲昇珊珊出来,以他对这位皇帝的了解,瞧上一眼,便知陛下需要放松一下,随即恳求到练武场去。
蒲昇表情突然诡异硬气地说:“今日有何新人?”赵容卖关子道“陛下去了便知。”蒲昇嘴角上扬,邪性一笑。
先帝尚武,晨起后的第一件事,就寝前最后一件事便是练剑活动筋骨。后在靠近后宫的地方亲设一处练武场。
蒲昇抽刀胡乱得挥舞着。一位内侍,悄悄挪到赵容一旁,凑近一点问:“陛下今日何事烦忧?”
赵容不看他,扯了扯自己衣袖,叹口气轻声地说:“方才去过太后宫里了。”
二人说话间,眼神也没有离开过他们的皇帝,蒲昇突然停了下来,将手中的剑扔了过来,赵容好生手,赶忙接着,脚底生烟,麻溜把椅子已放到蒲昇屁股之下,扭头招呼酒水,皇帝顺手接过惬意得喝了一口。
皇宫外,晋王府,平王蒲荣焦急地等待着晋王讨贼的消息,终于等来丁家来报平安,他长舒一口气,又一次跪在父亲母亲的牌位面前叩首。
老晋王是先帝的胞弟,生前是地位显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得的是与先帝兄弟情深,从无猜忌。而后嫡子蒲简承袭爵位入主晋王府,而庶长子蒲荣封平王,朝臣习惯称为大公子。
蒲荣为人和善,风流不俗,却不喜言辞,今日老将王延、辛愧上门拜访。蒲荣急忙招呼下人茶水伺候二位。
坐定后辛愧便开口说:“太后被幽禁了,宫中已是贼窝,蒲昇小儿无法无天,手段残忍。仅半年多,先帝的宏业已是衰败不堪。”说着抿了一口茶,直摇头。
随即接着说:“臣等来此,是恳请小王爷和大公子力挽狂澜,拯救我大昭。”
大公子听罢,冷静得回应道:“本王已收到来信,小王爷讨贼成功,一切还需等他来定夺。今日本王恳请两位大人切勿到处走动,以保平安无虞。”
王延明白大公子谨慎行事的风格,随即拦住正要争辩的辛愧,告辞离去。
蒲荣吩咐下人好生送二位大人出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到那位被幽禁的大伯母,他捂住胸口叹口气。
天气转凉,连日费心劳神,他的毛病估计又要犯了。自打晋王回府,上门拜访的人就日渐增多。
傍晚时分,晋王府又来一客人--御史中丞邓凌。平王不得不笑脸相迎,与他人不同,他不是来等晋王,而是关心平王身体,带了不少药材。
二人书房叙旧,邓凌先问“殿下何时去临雲阁修养?”
“等小王爷回府将息好了再议。”蒲荣的表情极为痛苦。
“皇帝如今对晋王真是越发提防,小王爷数月辛劳,回京也无一刻停歇,三道口谕,这要是常人,非要累死不可。”邓凌说出了自己悲愤的心声。
蒲荣无奈又心疼,只能说“这是蒲家的天下,自当卖命。”
邓凌不想二人由此陷入哀鸣,转而说些轻松之事。
“殿下可曾听说过汪孟?”邓凌抿了口茶问。
“此人不是已经去了南襄了吗?”蒲荣平淡得问。
“若晋王能得此人相助,必成大事。只是此人心高气傲,南襄丞相都未能得此才。”邓凌津津有味地说着,平王此刻心中只想等蒲简平安归来。
而邓凌想的是觅得良才,为晋王谋其大业,他已请人追寻其踪迹。
他所说的汪孟,是位奇人。相传南襄丞相请他谈谈对时局的看法,汪孟在大庭广众之中,一面扪虱,一面纵谈天下大事,滔滔不绝,旁若无人。丞相见此情景,心中暗暗称奇,数次口舌交锋,被其才气折服,无言以对。竟直言:江东无一人能敌上汪孟才干!
临行前,他赐给汪孟华车良马,又授予高级官职都护,请汪孟一起南下。汪孟思索再三,士族盘踞的南襄朝廷里,自己很难有所作为,势必玷污清名。于是回到华山向师傅请教,师傅也表示反对南下。于是,他便继续隐居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