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且听这一曲十面埋伏
张家坪现任家主姓张讳垚,育有一子一女,这女儿,便是张杨。
张家祖制,这家主之位虽是由上一任家主指定,但也需经过张家各房的认可才行。只是毕竟身为家主一脉,手中可以掌控的资源远超二房与三房,因此族中虽有此制度,却总像是皇位更替一般,乃是世袭了。
张杨自小聪慧,而张垚那儿子却显得有些志大才疏,做事太过想当然。
因此倾家族之力,想将张杨教导成才,用以接替这家主之位。
原本一切顺风顺水,只可惜……遇上了王守义。
当时正值卫国入侵,兵势如火,汉家子弟节节败退。
滕国的物什以精巧而闻名,通常能想他人之不敢想,王云安排那王守义寻这破敌之法,王守义则想着从滕国处借力。
而张家,做得便是这滕国的走私生意。
张杨自幼学习儒家、道家、纵横家和兵家,对战阵之事本就有所擅长,和王守义促膝长谈之后,帮他寻得一个可以远处引火的物件,定下诱敌深入的计策,终于一把大火烧得卫军近乎是全军覆没。
而这二人日日相对,也因此互生了情愫。
借着大胜之势,王守义便向王云提出了,想娶张杨为妻,希望主公能帮忙提亲。
只是可惜……这二人地位相差太过悬殊……身为家主的张垚,怎可能允许自家女儿嫁作他人妇?即便是婚姻大事,为了这张家,也得是招赘的!
而那王云,有怎肯自己最信任最得力的亲卫统领去做一个区区赘婿?
这等矛盾,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不可能调和的。
而也就在此时,卫国那群疯子,在元气大伤之下,居然还能组织一小队好手狙杀王云。王守义便在那时,替王云挨了数刀,其中有一刀,便是在脸上。
王守义也算是好运,大难未死,但也就在那时,心生一计,运用自身所学的龟息之法,假死瞒过众人,在入殓后,用自身武艺破开棺材钻出墓穴。
怕是此时,都没人知道,王守义那埋骨之所,其实早已空空如也。
再加上脸上挨刀之后,样貌不仅有所变化,而且甚为可怖,寻常人根本不愿多瞧,王守义才能一直隐瞒身份至今。
但是也因此事,王守义对这等做了逃卒的行为,一直心中有愧,便给儿子起名叫做“知耻”。
而张杨并不知王守义未死,一怒之下便自请出了宗祠,脱离了张家。
之后的事情虽然让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事情均已发生,早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张垚毕竟心疼自家女儿,便帮她在这渭水下游盖了间房子,帮王守义在渭城寻了份差事,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而今日,那里正来唤张杨过去,用得便是这张垚的名义。
张杨虽然久不读书,每日所做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寻常小事,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尚在。
那里正初见自己时,刻意唤自己为“张小姐”,显然就是想调动自己的情绪。
加之在带路之时,行为举动太过僵硬刻意,张杨当时便知此事应当有诈。但也想前去瞧个究竟,自己早已不是张家人,张家族规可管不到自己身上!更何况,那可是自己爹!
那……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只是……这一路之上,为何没有遇见我那惫懒儿子?此时应当已经放学了才是,莫非他们拿住了我儿子,对我有所要挟?可我一穷二白有何可要挟的?要挟我相公?相公也只是个街道司衙役,权力并不大呀……
到得村口,张杨看着不少人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心下又是一紧。接着便是长吁一口气,装作不知,随着里正的脚步紧紧坠着。
这……似乎是祠堂的方向。
待到祠堂口时,里正却已侧身让开,示意自己自行进去。
张杨径直走进祠堂,却见地上跪着一人,只是头点地,屁股一直撅着,半晌过去一动也不动。
这……这身形……张杨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爹!”
三两步冲到近前,也跪在父亲身旁。
“这……这是怎么了!”
“爹!”
张杨用力摇去,可张垚也只是从跪姿变成卧姿,人却是一点反应也无,显然是晕死过去了。
这时上首传来一阵轻佻的声音:“乖侄女儿,自然是事发了呀!哈哈哈哈。”
张杨怒目望去,却见一头戴逍遥巾,身着白色儒衫的老头做一副书生打扮,斜坐在椅子上,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拿起杯盖刮了刮杯中茶叶,小心翼翼吹了吹气,嘬了一口后,放下茶杯,又大笑了几声。
正是张城。
明明就是一个老头,平素里却总喜欢做年轻的儒家书生打扮,标榜自己可以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此时这般做派,显得恶心至极。
“老夫略施小计,这不,入吾彀中。”
这一脸洋洋自得模样的老头说完后,还轻哼了声小曲儿。
张杨恨的后槽牙直痒痒。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父亲,私通滕国,走私军械,为了避免祸及族人,只好请祖宗家法,依族规处置了。”
张杨闻言,气急反笑,缓视祠堂周遭,见全是族中二房三房的人,朝着坐在右手第一把椅子上的裘服老者叫道:“三叔,你便由着他胡来吗!”
这老者微微侧头,不再看她,却也不答话。
张杨接着道:“我们张家,全族上下,全凭着和滕国的交易过活,你现在跟我说我们张家大房走私,哈哈哈,当真是可笑至极。现在你不仅砸了全族上下的饭碗,甚至还要拉着全族之人跟你陪葬吗!你不知道走私军械是什么罪名?张家就这样断送在你手上,你还有何颜面面对张家列祖列宗?”
说罢,扶着父亲身体坐直靠在一旁柱上,扭头又望向坐在族长椅子上的二叔。
“张城!你虽是我二叔,可我张杨虽已不再是张家人,早就已经自请出了宗祠,但你现在分明就是在掘整个张家的根!三叔!他在掘张家的根!”
谁料此言一出,张城依然悠然自得的高坐在家主座椅上,甚至还翘起二郎腿,时不时晃悠一下。
“乖侄女儿怎么不说了,二叔洗耳恭听。”
“你!”
张城缓缓起身,踱了两步,负手而立,慢悠悠的道:“家族生意,不便为外人道。你莫不是忘了汉律是怎么说的了?若不涉及株连,亲亲相隐者,无罪。但……”
张城刻意的顿了一顿,朝那妇人戏谑的一笑,道:“若涉及株连,举告者无罪!”
言及此处,斜睨了一眼张杨,接着又道:“家族生意虽是自古有之,这条私通滕国走私军械的律法,近几年才有。可是你的父亲却不思如何拨乱反正,反而越陷越深!致使如今家族陷于险地,那我们二房三房只好大义灭亲!救家族于水火了!”
这张城说罢又是得意的一笑。
“依族规,需要将犯事者在祖宗祠堂前施以火刑……来人!把她也给我捆起来!”
张杨闻言心中一惊。
“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你连罪名都定不了,就敢胡乱杀人?况且我早已不是张家人!你分明就是蓄意谋害!”
张城闻言哈哈大笑:“除恶务尽,斩草除根,若你父亲身死,你能饶得了我?嗯?”
张杨闻言身子一僵,接着一阵冷哼:“待到我相公前来,我且看你如何跪地求饶。”
“哈哈哈!”
张城听了后反而大笑起来,竟是笑了许久也不停歇,紧接着张城哼哼起了十面埋伏的调子。
“且!看!我!如!何!将!你!们!一!网!打!尽!”
随着这曲调,祠堂旁就有几个二房三房的人手持短棍和麻绳,欺近身来,张杨只能不住的后退。
只不过与此同时,祠堂外却传来一阵骚乱,接着便听到有人惊呼:“走水了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