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书和鲁老先生听完之后,多少都有些不太自在。
毕竟,三司会审之前的那些事,他们可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实。
当知道这一切都是国主布局之后,两人顿时都觉得刺杀公主一事,颇为不智。
只是王尚书还是试图为自己的老师挽回一点颜面,便辩解道:“按照您的意思,如果一直按兵不动,那如何争取人心呢?”
二皇子又瘫靠上了,似乎这样更方便他仰天叹气。
叹完一口气,感觉舒坦之后接着说道:“做错事不如不做,不争更能争取到人心。”
鲁老先生看着仿佛一瞬间长大的学生,心花怒放间便不自觉捧了一句道:“何以见得?”
二皇子见老师开口,也没多做姿态便答道:“老师,您不止一次教过学生,‘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对于父皇而言,多做一件事便会引起他的心思。不做不必的事情,他也好,朝廷也好,其实都能看到。很多人都觉得,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么势必会逐渐从大家眼里消失。但其实,如果我只做必做的事情,那么,所有人都不会忘了我。皇姐作为父皇属意,大部分人都默认的人选,多做只会在他们面前引起反感。人心易变就是如此。”
感觉头有点痒,二皇子动手挠了挠接着说道:“人心都在皇姐那边,但皇姐自己也长了一颗心啊。她接手南林,看似没得选。但我们只需要让她知道,她可以选,结果会怎么样呢?”
听他说完,王尚书和鲁老先生心头一凛,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王尚书正欲开口,二皇子又接着道:“就算皇姐愿意做这个国主,她能不能按照父皇的意愿去做这个国主就太难说了。而就算皇姐愿意按照父皇的意愿做,她决计做不到父皇的要求。不用问为什么,因为皇姐的个性,就注定她只是父皇一厢情愿的选择而已。所以,也正是皇姐的个性,我一直都相信,如果她有选择,一定不会选择做这个国主。”
一席话说完,坐在一旁的两位明显还在咂摸着这番话的味道。鲁老先生内心更是一片狂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那种幸福,王尚书明显感觉不到。
此时的王尚书,觉得二皇子这番话很对,但又有些问题。但是他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思量一番之后,他拉了拉一旁暗自狂喜的鲁老先生,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说道:“二皇子所言极是,下官受教。关于下一步的行动,我先回去跟家师商量一下,尽快拿出一个更加稳妥的方案再来与殿下商议。”
说完正准备拱手行礼走人,但二皇子却突然说道:“别急,老三、老四那边什么情况。”
王进知想了想说道:“三皇子那边虽然有军方的背景,但至今没有什么作为,所以也没人公开站过去。四皇子太小,除了他生母黄贵妃的娘家人以外,怕也是没有其他助力。而且,国主一向对外戚都防的特别严。不然,王家做事也不至于现在这般畏畏缩缩。”
说完,王尚书叹了口气。
二皇子却没什么不舒服的神色,只见他说道:“若非父皇这么防着他们,又怎能将他们彻底拉进我们阵营呢?”
待二皇子说完之后,见他没有更多的话要说。
王进知便起身拱手一礼道:“三皇子和四皇子那边下官会安排人看着,关于下一步行动,下官今晚便去找老师商量一下,所以,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再次拱手鞠躬。二皇子见他要走,只好也站起身来虚还一礼道:“尚书大人请了。”
两人见礼完毕,都起身看了看鲁老先生。鲁老先生一脸得意的笑容,又仔细看了看眉目清秀的二皇子说道:“二皇子今日之论,令老朽刮目相看,今日就不继续叨扰殿下,就先告辞了。”
说完,二皇子拱手鞠躬道:“学生送老师。”
当然,鲁老先生自然是不让二皇子弯下去的,尤其是今天,二皇子的表现让他满意至极。是以,在二皇子弯腰一瞬间,便伸手扶住道:“二皇子不必大礼相送,老朽这就走了,走了。”
扶起二皇子之后,便和王尚书彼此点头示意一下,随即一前一后离开。二皇子没有多送,不然太过亲密反而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待两位走之后,偏殿小院再次陷入安静。
不过此时宫女和太监却都已经进来开始忙忙碌碌。
看着那些在眼前不苟言笑但尽职尽责的人,二皇子内心突然为他们感到一阵悲凉。
他能看见他们,也能看见背后送他们进宫的家人影子。
可能这就是命运吧,每年进出宫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偏生是这些人在自己的身边。假如有一天父皇对自己下手,那这些人势必也将被殃及。
他们似乎什么都没做错,但他们错就错在他们没得选,错就错在被安排在了自己的身边。
当然,他们也是幸运的。假如自己做了国主,他们可不就能在同类人中昂首挺胸了。只是,他们还是错的吧,被动赌上了命运,被动进入了不知输赢的棋局。
只是,自己真的能成为那个执棋之人吗?
二皇子抬头看了看雾气散去后的天空,他知道这片天空之下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答案。
且不说这边二皇子伤春悲秋,但说王尚书离了宫之后便径直来到了城西,在城西的大小街巷里绕了半天。
就在人将要绕迷糊之际,王尚书走到了一扇漆黑的小门处,也不知是哪家的后门。
轻叩几下,果然还有人守着后门。
不一会儿,但见门扉半开,王尚书扭了扭腰便钻了进去。
天色将晚,虽然街巷之上可以清晰视物,但大户人家之内,少不得添些花草树木。更有钱一点的,甚至直接围绕着古树建造宅院。
就比如王尚书扭进门的这户人家,院内一棵参天桂花树郁郁葱葱,树下还有孩子在嬉闹。只是王尚书无心欣赏此景,不敢也没时间。
在一小厮的引领下,左右绕了绕,避着人便来到了这家主人的房间。
房间之内,一近花甲之年的老人,一身中衣坐在窗边读书。
王尚书这边心里揣着事,不免有些毛躁上火。
见老师如此,心里也不免嘀咕道:“光亮都被树叶遮住了,就这还不点灯看书,哎。”
可能是那老人太过认真的样子让王尚书忽略了什么,以至于他还是不自觉就将那口气叹出了声。
听到此间声响,老人合上书说了一句:“静守来了啊,喝茶吗?”
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向书桌,王尚书原本就只虚坐了一点的屁股立马抬了起来,赶着去搀扶自己的老师。
待到双手附上老人的手臂,却被老人甩开道:“行了,家里就别这么装了。你不是对为师有些失望么,何苦做这么虚伪的客套。”
一句话刺的王尚书脸上有些发烫,自己这老师对人心的把握似乎永远都那么准。王尚书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的僵硬在原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人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定,端起茶杯说了句:“说吧,去宫里都谈了些什么?”
王尚书这才在老师对面赶紧坐了下来,将宫里二皇子的一席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老人一边听,一边细细品啜,徐徐体察着自己手中的那杯茶水。
如果王尚书不是过分投入去复述二皇子的话,只要他稍加注意,在提到某些内容的时候,就会留意到老人不自觉微微抖动了两下的胡子。
而待得他讲完,老人也没有立刻说话。
王尚书说完了整件事,精神这才放松了不少,也就不怎么急着听老人的意见。
两人就这样在书房内沉默相对了一阵,期间下人给王尚书端上来一杯茶之后,还续了一次杯。
当第二杯茶下肚,老人终于开口说道:“有时候,我在想选中二皇子究竟对不对,现在看来,他确实很不错。”
最后一口茶水还没咽下去,王尚书被老师这句话惊得差点喷出来。好在做学生几十年,这点定力还是有,意识到问题的瞬间变将茶水咽了下去,
准备提问。老人却抬手制止了他,笑呵呵地说道:“当然,二皇子很好,却还是太年轻。”
听到老师这么说,王尚书突然想起二皇子最后提到了另外两个皇子,便又将此事重复了一遍问道:“所以,老师您觉得三皇子和四皇子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