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靖雪说完之后,林释元并没有立刻说什么,眼皮甚至都没抬一下,仿佛睡着了一般。好在林释元的躺椅此刻还在摇晃着,所以他并不是睡着了,大概只是在考虑着什么。
其他人也都很默契地保持了安静,没有去打扰。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林释元下一句话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只见林释元缓缓抬了抬眼皮,头又转向了林靖雪这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林释元的女儿,想结婚便接,不想结婚便不接罢了。”
说罢,场间三人反应各不相同。
元顺站在最近的位置,却也最淡定。依然是低着头,在他心里,林释元还是多年前那个任性又胡来的人。当今天下四分,北荒国首领是个只知杀戮的蛮子,东海国皇室家主是个怯懦的蠢蛋。而自诩最强上国的中原皇帝,也不过是个自私贪婪的肥猪罢了。
想到这,元顺感觉有些可惜。倘若不是此前的天下大战,倘若国主接手的是一个府库丰盈、兵多将广的南林,那这天下必将被国主统一。
叶果果稍远,听完国主的话后,对国主的崇拜之情不禁又上了一分。
她才不会管国主那句话后面要面对的诸多压力,只是当国主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作为女子的她听完也十分受用。
明显被震惊到的林靖雪此刻是三人当中最懵的一个,毕竟想嫁不想嫁都由自己选的事情,真摆到她面前时,她反倒有些手足无措。
并没有让林靖雪说什么,林释元便悠悠说道:“其实自打一开始属意你接手南林时,我便替你考虑到了这些事情。且不说嫁人不嫁人都由你,即使不嫁人,后面你择选接班人的时候,也不一样由得你自己定。我年少之时,也曾狂妄地想带领南林踏平中原,一统四方。但真正接手南林之后,才发现南林千疮百痍,根本就不够折腾。我看了不少关于中原历史的书,中原的历朝历代可真是有趣的紧。然而,看完那么多中原历史的书,我终于明白,不但一个人不能逆天而行,一个国更不能逆天而行。天下统一大势未至,强行做些什么反而会遭遇更大地反噬。”
林靖雪从这一席话中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意味,眼眶不自觉有些湿润。
但林释元没有发现,仍自顾自说道:“南林不比中原有那么多锁死人的规矩,我执掌南林之际,一方面要学中原先进的文化,但又不得不防备着中原那一套不合时宜的东西。在你返京途中,我也躺在床上思考了不少。总觉得执意将这些东西交给你,对于你而言有些残忍。后面想想也就是因为这里是南林,我还能胡来一下。倘若要是中原,我遇刺那天,丞相估计就敢拉着将军真把我送走。”
说到这里,他不禁笑了一下。转头时才发现,林靖雪眼泪竟然已经流了不少。
一旁的叶果果看着徒弟流泪,一边又不好打断国主的话,只能是干着急。
而林靖雪犹自抹了几次眼泪,却偏生抑制不住内心的那一丝悲凉感。
“元顺,给她一个毛巾。”林释元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所以才让元顺拿了条毛巾。
但他突然还是很想说,于是接着说道:“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立马交给你,更不是马上就要死,这么早流泪干嘛?”
听到父皇有一丝丝不悦,接过元顺手上的毛巾,林靖雪用劲擦了擦眼泪。只是,在内心那股悲凉感的驱使下,眼泪确实难以控制。
林释元似乎不是特别在意她的哭,所以在她心情稍稍缓了缓之后,便继续说道:“你们出去这么久,想必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性子应该也得到了一些锻炼,以后总还会有更多让你难受的事情。哭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林靖雪听完,又擦了擦眼角的泪,在心底骂了自己几句,便开始硬抗泪意。
林释元顿了一顿后又说:“知道为什么老二、老三没有出去吗?”
自从林释元有意推动南林学习中原文化之后,林释元在朝堂一系列前后矛盾的操作都让人有些看不懂。
就比如南林自古以来的皇室子孙外出游学制度,本来二皇子、三皇子到了年龄之后也是要去外面游学。
但自打林靖雪出门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说过此事。朝堂之上本来有保守派提出异议,但立马被新学派揪着攻讦。
闹到林释元那,林释元说:“皇室子孙外出游学的原因为何?”
保守派的人说是为南林培养未来接班人。
林释元说:“接班人不是出去了吗?”
保守派一时语塞。
虽然新学派对于未来南林由林靖雪接手不太满意,但皇室子孙外出游学的制度已经出现了裂痕,他们也只好暂时保存战果,以待徐徐图之。
是以,虽然南林朝堂之上现在斗争比较激烈,但林释元还是基本掌控着斗争的方向。
而此刻,面对林释元的问题,林靖雪思考了一下,便答道:“父皇旨在打破一些东西,但势必要先妥协一部分东西。”
林释元有些满意地看了看女儿说道:“看来外出游学还是有点用,能看透这一层。”
林靖雪被夸了一句,刚刚梨花带雨的脸颊上此刻微微渗透出了一丝红意。
林释元见状又补了一句:“其实,那些人事后未必就不知道我的意图。但对于既成的事实,大家也都还是能暂时性彼此妥协,那么此事便能按照我预想地去走,这样就足够了。改变,总是一点一点。靖雪呀,你这性子还得再锻炼锻炼。”
林靖雪听完,立刻又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心思,开始正襟危坐起来。
林释元见女儿装模作样起来,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转过去接着说道:“只是此前形成的平衡,还是有些脆弱。我预料到他们会动手,但没想到这帮人竟然采取这么阴损的方式动手。我还是有些低估他们的手段啊。”
说完,林释元一时间有些怅然,他本不欲太过激进,但有些事情,如果必须沾点血,他也不忌惮动用最为暴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