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吴心出省图书馆的时候,已是天黑,发黄的街灯是铺天盖地,尽显天府之国成都的繁华。可我在其中看不到喜悦与幸福,因为在这灯火缤纷中,掩藏着多少背井离乡的年轻人的痛苦,他们为了生存起早贪黑,他们在迷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在成都安居下来。
“咱们吃什么?”吴心跟在我背后。
“你呢?”我轻轻的侧转身,温声笑语。
“牛排!”
“好,西餐牛排。”
我带着吴心到一家西餐厅,我们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半拉月来,我身心疲惫,经常失眠。俗务缠身,每天还坚持写作,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还好我出身于农村,所以再忙也不觉得辛苦,可以挺过去。
写作,我不会放弃,我什么都不怕,我只害怕到最后的结果,会对不起这些年自己所承受的孤独!
“牛排,再来瓶红酒,怎么样?”我拉开椅子,让吴心坐下。
“当然!”吴心点头微笑,目光闪闪,“谢谢!”
“我们平时都忙,今天在一起吃饭,不容易噢!”
“是呀!”吴心调皮地笑。
“最近在画什么题材的作品?”吴心是专职绘画的,所以我才一问。
“山水!”
“嗯!”我目光一惊。暗想,这吴心什么时候搞山水了,她不是一直专注于花鸟和素描么?
“你呢?在写什么题材的书?”吴心给我倒酒。
“藏域题材的,我想写一部关于藏族历史故事的小说。”我边吃牛排,边对吴心说。
“可以的。我期待着。”吴心端起酒杯。
“谢谢,”我也端起酒杯,在与吴心手中的酒杯相碰,“过两天,我要去木里采风。”
“是凉山州的木里县?”吴心轻轻的放下酒杯,用纸巾擦唇。
“是的。”
“行!我等你回来,给你接风洗尘。”
“好,好!”
我跟吴心吃完饭,就坐地铁回家。轻手轻脚的开门,打开灯,并且将客厅、卧室和书房的窗都打开,通通风。
我给自己弄了杯咖啡,在书房的阳台上看小区外的夜下街景。我住21楼,交错的街,密集的行人……皆是一览无余!
看着成都的夜,没有月亮和星星,另外也不静,时刻在车喧人闹中。夜,还是老家的好——大凉山的夜,是墨蓝色的,挂着月,流着星。坐在村口或群山森林中,总有发自骨血的静。
我记得,在一个盛夏的夜晚,爷爷和我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远望星空,在朦朦胧胧中滋生着血肉相连的温馨。爷爷摸着我的头,跟我说:
“那星空里,有我们的先祖,我们以后也在星空里!”
在大凉山的群山中,土著居民们认为,一人一颗星,人死了,魂魄会成为天上的星星。
“好!”我拍手欢语,用清澈如雪的目光看着爷爷,“这么说,我和您会永远在一起!”
我似乎在爷爷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老去时的模样;爷爷也在我的眼睛里,看见他童年时的样子。
这些年,我想回归故乡,却发现早已回不去了,因为故乡变了,我也变了。故乡是用来回忆的,它只能在旧得掉渣的记忆中。
“什么时候来木里?”我的朋友次仁德吉在微信上问我。
“后天。”我打字回复。
“好,到了,联系我。”次仁德吉在微信语音中热情满满。她是木里人,我们有两年时间没见了,我还挺想见她的。
“到时见!”我语音回复后,放下手机,目光在成都的黑夜中迷离、漂流………
夜在咖啡淡淡的苦中越来越深重,直接将我淹没、吞噬。
最终,我坐成了黑夜,直至天明!
经过一天的休息,我在双流机场坐飞机到西昌,然后转去木里的大巴。
我的脚在西昌落地时,内心是喜悦而悲伤。西昌,大凉山的重要城市。它给我的感受是复杂的,故乡的情,给我温暖,却因我多年在外,西昌不熟悉我了,我也越来越不认识西昌。
我微微叹气,登上往木里的大巴车,乘客肤色各异,有白的、黑黄的………语言我听不懂,但我知道是藏语。藏族乘客们肤色粗糙而黑黄,如深色的古铜,在他们的肌肤与眼神中,我看见了紫外线剧强的阳光,千年纵横屹立的高原群山,清澈幽绿的湖河………
“师傅,几个小时到木里?”我以要确定的口吻问大巴司机。
“7小时!”司机喝着水回答我。
“需要这么久?”
“坐好!”
我的座位靠前,旁边是一位粗而壮的藏族大爷,他深黄色的脸上,皱纹交错,像深谷河道。
我系好安全带,翻着微信,吴心在微信上问我:“到西昌了么?”
“到了,正坐在去木里的大巴上。”我看着窗外,极速敲字。
“那就好,到木里了,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这是回老家。”
“你多年在外,野性已褪,还是注意些。”
“谢谢,我会的。”我面流微笑,我明白吴心的意思,毕竟,凉山,我不是很熟悉了。
“你出发了吧?”我刚要闭眼养神,次仁德吉的微信来了。
“马上出发了!”
“嗯,我会到车站接你的。”次仁德吉用掺杂着藏腔的普通话说。
“好,谢谢,麻烦你了!”我内心异常的高兴,木里,我没有去过,有次仁德吉的热情与接待,我就没有什么担忧了。
“不客气,朋友嘛!”
坐在大巴车上,于群山峻岭中穿行,山势峻美,蓝天白云,给人的内心以洗涤,通身宁静。
群山河谷被大巴车远远的扔在后面,看不见了。我离木里越来越近,进入木里境内时,我肚子开始咕噜,饿的信号,真是不期而至。
“木里,有什么藏族特色的食物?”我轻轻问身旁的藏族大爷。
“你外地人?”
“凉山人,只是第一次来木里。”
“石板烙饼、生肉浆、酥油汤………”藏族大爷微微道来,他的汉语水平,我听起来显得吃力。
“谢谢!”我面带微笑,对藏族大爷点头。
当我到木里县车站时,已是黄昏,天色灰沉中带着蓝,我微微呼吸,空气比成都干净多了。
我在微信给次仁德吉打语音电话,“我到了。”
“你到县城了?”
“我刚刚下车,在车站。”
“你出来,我在出站口等你呢!”
我提着行李包,朝出站口走去,人很拥挤,有藏族同胞在身旁擦肩而过,发现有股牛羊的奶味,可能是他们常年饮牛羊奶的缘故吧!
“嗨!”次仁德吉远远的向我挥手。
“你辛苦了!”我跑到次仁德吉跟前,发现她是比以前更美了,细而薄的唇,涂着淡淡的口红,如奶脂般雪白的脸,仿佛一触,就会破了似的,惹人小心翼翼的爱。她踩着高跟鞋,微微对我笑。黑色的喇叭裤和洁白的衬衣,显出她的修长身材。
“累了吧?”次仁德吉挨着我。
“不累,倒是麻烦你了!”我客客气气的,和她肩并肩走。
“我看,先到酒店,开房间,然后去吃饭。”次仁德吉问我的意思。
“可以。”
次仁德吉带我到木泽雅酒店,她对前台服务员说,“开个房间。”
“两个人?”服务员问她。
“一个人!”次仁德吉看了看我,然后回答服务员。
“是我住!”我掏出身份证,给服务员。
“标间,还是单间?”服务员看着我的眼睛。
“单间!”
“住几天?”
“5天!”
“1天268元,5天是1340元,加200元的押金。”
“嗯。我支付宝付。”
“可以!”
我付了房费,提着行李包坐电梯上3楼,次仁德吉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坐着,等我下来。
“可以了?”我下楼,一出电梯,次仁德吉就站起来。
“德吉,你久等了!”
“南宫,我们是朋友,别客气!”
“对,你是我南宫硕平的朋友!”我跟着次仁德吉走出酒店。
“我们吃什么?”
“当然是藏族特色的食物了!”我内心满是期待。
“好,我请你吃我们藏族的吓打。”
“嗯,好吃吗?”
“你吃了就知道了。”
我跟着次仁德吉到一家藏族风味的饭店,次仁德吉点了四个菜,份量都很足。她重点给我介绍吓打,她说吓打是名贵的菜,选野生的獐、鹿、麂、岩羊肉或家养的精瘦牛肉,去骨、剁细或舂细,混以香料木槿子、海椒、林蒜、盐等拌匀,再倒凉开水混成肉浆。
“有酒吗?”我喝着水,问次仁德吉。
“你要喝酒?酒有啊!”
“我们老友相聚,不可无酒!”
“对,我疏忽了!”
“白酒?”次仁德吉眼睛彻亮,问我。
“嗯,白酒!”我喜欢饮白酒,而且我知道次仁德吉的酒量并不差。
我和次仁德吉边吃边饮酒,聊得甚欢,不知不觉喝了两斤白酒,我们都醉了——忘记夜色的漆黑,她扶着我回酒店时,已然是深夜,迷迷糊糊中,我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次仁德吉跌跌撞撞,停停走走,扶着我往回酒店的路上走。我能够感触到她在流汗,湿润湿润的。
“到了,你躺下!”次仁德吉气喘吁吁的将我放在床上,给我去掉外套和鞋。
“头晕!”我头昏脑胀的吐字,酒气横飞。
“我给你泡茶吧,缓一缓酒。”
“嗯!”我一动不动的躺着。
“来,张嘴,喝茶!”次仁德吉扶我坐起来,“你酒量不如我!”
“什么?再喝!”我语言不清的叫嚷。
“明天,明天我们接着喝。”
“好,我明天喝赢你!”我大口吞茶水进肚。
“好,好!”次仁德吉也爬上床,她褪去自己的高跟鞋,拥我躺下。
我在次仁德吉的怀里睡着了,她抱着我睡进黑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