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七海记

第九章 红颜如梦

七海记 废土微尘 4617 2024-07-06 15:24

  这次出海出奇的顺利,船在海上行了十三天就到了福山港外。郭怀让加藤鹤先行带着返回的贡船上岸通报,自己的船队则在外港等候。

  等了半个时辰,加藤鹤才回来,他已经将郭怀要求贸易通商之事告诉了国主。福山港已经几个月没有商船靠岸,国主及手下的商人家臣们迫不及待的已经到了码头迎接。郭怀这才领着船队入港,果然码头上聚了一大批人,当中簇拥着一个坐撵,撵上端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看着十分英武,正是出云国主野原幸助。这出云国是扶菊岛上的一个大国,这些年岛上群雄并起,时刻都有战事发生,出云国作为实力强大的一方诸侯,随时都可能卷入争端,国主迫切的想要增强自身实力。海上贸易作为出云国的重要经济来源越发受到国主重视。城中的海商人本来也都是他的家臣,此刻都簇拥在国主身旁。

  郭怀人本来也生的俊朗,又特意穿着之前准备好的新儒服,一下船站在一群身高矮小的出云人里竟有了几分王孙的贵气,一时气势竟不输那国主。福山城其实经常来往中原人,但大都是海商的市侩嘴脸,哪里见过真正的中原儒风。扶菊岛上本来就十分重视礼制,又仰慕中原风物,一群人看到郭怀无不心折。郭怀虽然没有做过海商,但经商之道他还是知道一些,越是人生地疏,越要在气势上压住人,这也是他之前故意暗示加藤鹤自己有官方背景的原因。他其实内心忐忑,但故意做出些气势,也不多看余人,拿着之前准备好的一盒礼物径直送到国主面前。两人不通言语,郭怀用士人礼仪揖手拜了一下,国主也下撵点头回礼。这时加藤鹤已经跟了上来,有了加藤鹤的翻译,两人又客套一阵,见这群商人如此急切出迎,郭怀也不多说便邀众人一齐上船看货。这群家臣里各色商人都有,郭怀又说了一下此次带来的货物种类,每一样都有人感兴趣,当场就拿出了一些样品给众人查看。这群人包括出云国主都是极为老练的商人,货物质量一看便知。而从他们的表情里能看出对这些货物十分满意。其实郭怀不知道的是,由于中原自身富庶,一般的高级茶绸之类,在国内就十分紧俏,更留不到出口外国,出口的品质一般都不是很好。而他自州府富商家中劫掠的财物,很多都是中原都难得一见的极品。这次郭怀来打通商路,又特意在那批货物中挑好的选出来,是以这批的货物的质量,比寻常海商带来的要高许多。

  一众商人都很兴奋,毕竟几个月没有货物进口,这一来的质量就远超预期。一时气氛十分火热。

  此时主仓中摆满了货物,郭怀和国主坐在上手,最近处摆的是丝绸,也是此行最多的货物,靖海本是蚕丝产区,出产的绸布质量极高。有几个商人一边轻抚摸着样品一边兴奋地高声议论其中一人当先朝向郭怀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什么,加藤鹤当即翻译“大人,松川君问你一匹卖多少钱”。郭怀看那商人的神态心内思忖“普通丝绸在靖海一匹卖六七钱银子,这跨海而来,既然他们这么满意,那怎么也得涨一点吧。”,他虽然做过几个月商人,但心态还是个读书人,这批货物本来也是抢来的,本就是无本买卖,所以他也不像寻常商人十分计较利润,当即向那群商人笑着比了一个一的手势。那商人看他这手势楞了一下,看着郭怀这友善自信的笑容竟漏出十分为难的神色。郭怀心想,这帮扶菊人也太不地道,我老远运送过来难不成还要我按中原原价卖你?”出云国主对商贸之事其实也很熟悉,见郭怀这手势表情似乎也似有点震动,搞得郭怀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出价过高,心道“都说海商利润高,这一匹布难不成四钱银子都赚不到?那这些人历经万难的跑海商也太不划算了”他此来也不是为了赚多少钱,岛上的货物走岸上私线也只能卖三钱一匹,正准备让一让,那领头的却好像下了什么决心,向加藤鹤叽里咕噜的说了一段。加藤鹤此时看郭怀的眼神也有些异样,转述道“松川君说一两黄金的好,你以后的货物只能他的卖。”郭怀一愣,一两黄金?这才知道原来是他们会错了意思。

  原来这扶菊国本来就盛产金银,金银价值比之中原要贱的多,往常海商正常运过来的丝绸往往一匹要卖十几二十两银子,这几个月商路断绝,扶菊的绸布几近断供。此时郭怀前来,又是如此高质量的绸子,因为语言不通,他用手势报了个一,这群商人自然不可能往一两银子上想,而一两金子又属实太贵了点,所以众人都一脸吃惊,尤其是加藤鹤,他之前在岛上郭怀对他都是以礼相待,原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谦谦君子,却没想到内里是个大大的奸商,心中除了原本对他的敬重此时又多了些畏惧。郭怀自己也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既然接受了这报价自己当然不可能再收回来,此时不是奸商也是奸商了,他稍微稳了一下情绪,仍旧微笑着回答道:“告诉松川君,我们以后的丝绸只给他一人,别人哪怕是一根丝也别想拿,现今中原朝廷大搞海禁,这海上又丝绸卖的也就我一家,他吃不了亏的”,加藤鹤又传话过去,收了这个报价那个松川君显然有些心疼,脸色已不似开始时兴奋。郭怀此刻脑子中只在计算,这次只三千匹丝就有三千两黄金,光这丝绸就已经远超预计,他虽然当过一阵盐商,但那时一是父母新去心情低落,处理的又是诸多杂事杂物,除了每天跟管家看看账本根本没有任何其他感受,此刻仿佛唤起了家传的经商之魂,忽然有了赚钱的兴奋感。

  后面的茶叶瓷器书画这些他再也不擅自报价了,都是先向对方问价,然后自己再加个两三成出价,出云国众商好像并不习惯议价,最后都按郭怀说的价格成交,这些人所报价格大抵都是中原价格的十几二十倍,却再没有丝绸那么惊人的溢价了。三船货物本也不多,到了傍晚便都有了买家。粗略一算这三船货物竟赚回5000两金子。郭怀赚了这些金子,那些商人经过几个月的空窗也终于又有了生意,一时宾主尽欢,郭怀又受邀去宫中晚宴,一直到半夜才歇,这国主的宫殿规格远不及中原王族,也没有中原那么多规矩,见是夜深,国主便安排他宿在宫中。

  扶菊岛的酒叫做清酒,性子不烈,但后劲很足,这些扶菊人大概看他是客人,也不好叫醒他,郭怀一直睡到午后才起来。他从卧榻上刚一起来,门口两个侍女便拉门而入,帮他穿衣整理了一番。出门一看,见日已西下,知道时间不早,便想去找城主辞行,想回头问那侍女城主现在何处,才想起这里语言不通,没有加藤鹤在旁谁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坐在屋里又等了一刻钟,那两个侍女仍然侍立在门口,却不见国主召见,他想着昨天的那些货物货款还未处置妥当,心中一急,便自己出门凭着昨晚的记忆的方向往来时的宫殿走去。要知道他昨天来此时已经微醉,记忆本就不清楚,这扶菊宫殿风格也不像中原建筑那么宽阔大气,郭怀在一堆矮房窄巷间转了半天,发现自己竟迷路了。想向路上碰到的侍女守卫问路,比划了半天也说不太清。好在这福山城常年有商贾贵人来访,这些下人虽然不认识他,但见他一身富贵衣衫,也没人告警。他沿着一段宫墙走了一阵正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却忽然听到隔壁隐隐传来诵读声,声调依稀竟是汉话,他沿着声音走近,却听得一个柔婉女声“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诵的竟是前朝大文豪乐天先生的长恨歌。他心中大奇“怎么这出云宫中会有汉人女子?”。他此刻正一筹莫展,当即循声找去,走过一扇小门,眼前出现一个颇大的池子。池边的一丛牡丹旁一个绯衣少女正在给池中的鲤鱼喂食,口中正读到“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音调清脆婉丽,十分动听,郭怀听了不自禁的接道“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那少女身子一动,惊讶回头,郭怀只觉得眼前光景也好像亮了几分,只见那少女峨眉如黛,肤若凝脂,两颊晕染着淡淡的胭脂,头上顶着一个古风的宫妆发髻,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身子往后仰了一下险些跌入池中。郭怀正十八岁,本是年少幕艾之时,之前被关在家中攻读十七载几乎没出过门口巷子,哪里见过这种绝色,呆呆楞了一阵。那少女此时已经站起,整了整衣袖,却向郭怀走了过来。见那少女逼近,郭怀只觉得心跳骤然加快了几分,思绪一乱,本来想要开口问路的此时却什么都忘了,嘴张到一半却一点也组织不起语言。少女近前来鞠了一躬,郭怀心中一乱也跟着躬身下去,他不熟悉这鞠躬之礼,此时心中也一阵混乱,两人的头竟一把撞到一起。却听那少女惊呼一声,郭怀到这时心神才收拢回来,忙不迭的道歉。那少女后退了一步,问道:“大人是从中原过来的吗”郭怀赶忙揖了一礼“正是,在下郭怀,姑娘受惊了”。那少女羞赧一笑,回道“我叫晴子,大人也喜欢乐天先生的诗句吗?”郭怀心想这白乐天如此大名长恨歌更是经典名篇,会此篇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啊,他自己因为自幼被禁在屋中,最向往自由,本来最喜欢李太白的浪漫无羁,此刻他却不知为何只想能和这少女拉进一些关系。脱口道:“正是,乐天诗篇脍炙人口,通俗大雅,我自幼就极为喜欢”少女接口道:“乐天先生的长恨歌尤其妙绝,每次读到那些凄哀婉转的句子我就好像也回到了大虞朝能看到明皇和杨妃一般”那少女讲到此处又想到和这陌生男子聊明皇杨妃的故事好像有些不妥,脸颊一下绯红,连忙岔开问道“大人你是父亲请来的贵客吧,昨天听有人说起东边来了一个大商人,莫非是大人你?”郭怀这才这才知道这汉话不带一丝异调的少女竟是出云国主的女儿,心中老大疑惑。又想到依中原礼仪,在人家里做客却和他家女眷攀谈好像极为不妥,想到此来正事,连忙转回正题。又作了一揖“原来是晴子公主,昨天国主在宫中设宴,我贪酒多饮了几杯,借宿在此,正要去找国主辞行,却失了方向”少女爽朗一笑:“原来如此,大人随我来吧!”

  郭怀一愣,公主亲自给自己引路,这扶菊国原来没有这些避讳吗?心中又暗自懊悔没和这少女多攀谈几句,晴子公主穿着一双厚底木屐,走起路来步伐极细,慢慢的引在前头,郭怀随他来到一处房间,出云国主果然正在里面,见二人一同前来,略显惊讶。少女用扶菊话和国主说了一阵,那国主听完爽朗一笑,也没有多余表示。郭怀这才知道这扶菊国男女之妨远没有中原那么严格。平日里公主女眷抛头露面本是常事。心中不再忐忑,连忙收起心神。此时加藤鹤不在,却正好有晴子公主做翻译,晴子的汉话比那加藤鹤不知道好多少,郭怀和晴子坐在国主左右手三人相谈竟也十分顺畅。郭怀又假装不经意的问起晴子为何会汉话,原来。前朝破灭之时,有不少汉人为了逃难远避海上,有个江南名妓李氏跟随商队逃到福山城,岛上不像中原那么重视名节礼教,国主在街上撞见那温婉清丽的李氏,一见倾心,便纳为侧室,晴子公主的母亲早丧,自幼便是李氏带大。是以虽然晴子公主不像郭怀为考功名要辛苦攻读,却在李氏的教导下不仅汉话说的好,诗词歌赋都有涉猎,尤其喜欢白乐天。又聊到诗词,这父女二人都倾慕中原文明,这国主虽不会汉话,但书法写的极有气势,郭怀虽自幼攻书,但写字都是刻意练得正体,于书法上反而不及国主。他虽然书法不行,但看书法的眼光还是有的,此时他心中对晴子公主有些别样情愫,言语不自觉的刻意恭维起来,那国主书法在岛上已是拔尖,引为生平傲事,平时在国中岛上听惯了扶菊人奉承,这郭怀一看就是中原的文化人,中原是书法祖地,听到郭怀的奉承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两人本是生意场上互相以利相交,这次因为晴子引出的谈话却又无形中大大增进了两人的关系。这岛上此时正流行茶道,野原国主一高兴,便叫来一个侍从表演,尤其着重的给郭怀聊到茶具,说是岛上难得一见的精品。郭怀虽不懂茶道也不太看的懂茶具,却知晓了这国主对茶具极为喜好。便留了个心,想要继续和福山城做生意和国主的关系定然要维护好,既然国主这么喜欢茶具,下次再来福山城,定要带一套好茶具作为礼物。这茶道的茶确实好喝但着实费功夫,一直到只剩一半斜阳郭怀才走出宫中。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