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昭德三十七年。
夏末,安华城。
“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亥时…”
“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亥时…”
“咚!天干物躁,小心火烛,嘶……”
一阵冷风吹迎面过,赵三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那样子,仿佛要将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一团。
“好冷啊!怪不得那李老头,那么痛快就把这些东西给我了!”
赵三柱想起那个老鳏夫,不由得满脸懊恼。
就在今天早上,他从打了三十五年更的李老头手里,接过了这铜锣、木棍、灯笼。
也在同一天的夜晚,他终于体会到了“更夫”这个职业的辛苦。
不过这也是他自作自受,羡慕人家每日白天都在家里睡大觉,不用干活,这才不顾家人反对,跑去央求着人家。
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也无妨的心态。
谁知,那李老头一听;二话没说,喜不自胜的就将更夫的家伙事,全都交给了自己。
还很好心带自己去官府登记造册,熟悉街道……
据李老头讲,他早在五年前,就应该把更夫这个活交给别人了,只是一直都没有人愿意来接,他这才又多干整整五年。
“为什么没人愿意接呢?”赵三柱不解的问道。
李老头的眼神一下有些飘忽,敷衍道:“…这个…等你打更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刚开始还不明白,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此刻已是‘亥末’,安华城中的各个里坊、街道上早已是空无一人。
一片漆黑的夜晚,除了成队巡逻的士兵以外,就只有他和几个别街的更夫,好像孤魂游魂一样,游荡在四周的大街小巷。
那感觉,当真是“苦不堪言”。
而等他走到这条街道的尽头时,一件占地颇广的宅邸大门,出现在了他眼前。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的匾额,上书‘武安侯府’四个大字。
匾额下面盖着玉玺宝印,此乃天子御赐之匾额,足可见武安侯府是何等荣宠。
“唉……”
赵三柱一脸艳羡的看了看宅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叹了口气,一脸落寞的离开了。
作为大周国的国都,生活在安华城中的达官贵人的数量,完全可以用“不知凡几”来形容。
但是,他赵三柱又不是什么地主富商,哪里有心思去记这些达官贵人的姓名!?
可这户人家不同。那位已经退休的李老头,在带他熟悉街道时,特意讲过。
不然的话,他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平民百姓,又怎么会认得“武安侯府”这几个大字呢!?
武安侯府,顾家。
其祖上乃是农户出身,因犯了杀人罪而逃离家乡。
后因相貌魁梧,膂力过人,被当时还是义军首领的高祖武皇帝相中,成为了他身边的亲卫,随其开创家国大业。
随着周朝建立,高祖皇帝登基,奖赏有功之臣。
昔日的亲卫,也得到了相应的册封。经过前后两、三辈人的苦苦经营下,方才成为如今的武侯之家。
尤其这一代的顾家家主,顾延信。
凭借手中一杆九十五斤重的龙鳞烈火枪,以万夫不当之勇,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功勋。
顾侯爷今年四十有九,家中只有一位嫡妻,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美满。
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姓顾名尧,今年十八岁,虽未到行冠之年,但其外祖父已经替他取好了表字——仲卿。
模样据说是极为俊郎,可惜,我没有什么机会见过?李老头一脸悻悻的说道。
“嘶……”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赵三柱忍不住打了哆嗦,不再回忆,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然后继续敲着铜锣,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面色愁苦的朝下一个街道走去,
……………………
而此时此刻,被新任打更人‘赵三柱’八卦的那位顾家的小侯爷,顾尧正坐在他的“衡芜院”里,津津有味的享受着美食。
从面容上看起来,这位小侯爷确实称得上“俊郎”二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材修长却并不粗犷,天生就带着几分贵气。
即便满身油渍,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形象,反而是让他多了几分混迹江湖、不受拘束的浪子气质
凉亭外的空地上,架着一副极大的烤架,上面挂着一只已经被烤成棕黄色的烤全羊,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烤架底下烧着的,竟然是皇室御赐的兽金炭。
这种炭烧起来没有一点烟味,反而有松枝的清气,历来都是天潢贵胄才能享受的好东西,此刻,竟被用做那庖厨之事!
顾尧左手拿着一条又嫩又香,肥瘦相间的烤羊腿,右手拎着一大坛浓香醇厚的花雕酒。
咬一口羊腿肉,喝一口花雕酒;脸上满是一个吃货对美食的满足表情。
“嗝……痛快!真痛快!”
顾尧打了个舒服的饱嗝,看着夜空上的半轮明月,感慨似的说道:
“这才是人生啊!”
咕咚!
就在顾尧打算继续吃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一声极大的咕咕声。
他抬头看了眼身旁的两个贴身婢女,雪雁和绿娥都不停地咽着口水,但还是强忍着的嘴馋样子,恍然失笑一声。
迅速将剩下的那点肉都吃完后,他起身用尝试了好多次才研究出来的肥皂,认真清洗了一番脸上和手上的油渍后,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已经吃饱了。剩下的那些……你们要是喜欢,就拿回去当宵夜吧!”
“多谢少爷!”
闻言,两个婢女都是面色一喜,合力就将剩下的大半只烤全羊都收走了。
武安侯府上下谁人不知,顾尧少爷不但仪表堂堂,而且性格也很温和,从不像别家的少爷小姐那样,随意打骂下人。
而且经常冒出一些奇思妙想,别的不说,就说少爷研究出来的那个“肥皂”,清洁效果不知道比胰子和淘米水强了多少倍!
庖厨手段更加了不得,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琢磨出一些新花样的菜式。
她们作为贴身婢女,更是能够率先品尝。
仅仅是这一样,就不知道有多少姐妹羡慕她们。
回到卧房后,亚伦在婢女的帮助下,褪去外衣,只穿着一件干净的丝绸中衣,就上床休息了。
至于雪雁和绿娥,则是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间,准备享受美食了。
尽管喝了许多酒,但躺在柔软床铺上的顾尧,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