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秦淮河,人手一匹的马,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运过了河,不善骑的,有他们手下带出来的六个老兵和徐开地一等人现场教学,都是身材健硕的大老爷们,学得也快,未到便追上了提前出行运送蔡家人的马车。
一路下来,蔡元京这老家伙,竟是出乎意料的配合,起码明面上表现出来的,是只想活命的状态。
众人集结之后,午时停在了一处官道帮休息,等了一等后面的马车,徐开地还将事先准备好的一面赤旗换了蔡氏商行的商旗,由坐镇马队中央的陆十三扛着。
他们虽然每人能配到一匹马,但始终要照顾马车,速度也提不上来,徐开地早在闯营中就已经算计过,他们坐下的这些马,除了自己这一匹,是当初王贵从张献忠那处帮他争来的,听说是蒙古马,其他的大多数都是马和驴杂交出来的杂种。
体格和力量都有所不及,带一个人一个时辰跑七八十里不成问题,兼顾马车后速度稍慢,大概在五六十里的样子。应天府到苏州,这段路程不短,足有近五百里,除去吃喝拉撒休息的时间,还要保证马儿不累趴下,更要考虑漕帮这些兄弟的体力,他初定的计划是,没跑两个时辰便停下来休息一次。
综合下来,正常情况下,一天赶路百多里路程,起码三四天的时间,才能以良好的状态走的完这段苦闷的路程,这段时间,已经足以让徐开地做很多的事情。
“前面山丘下,停下来休息!”陆十三摇动肩上的扛着的大旗,吩咐左右兄弟传讯下去,前方的领队当即降下速度来。
扫了一眼前后,几经徐开地和王虎两人调整,快马加鞭,仍然能维持队形的三队人马,王虎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前方陆十三扛着的那面赤旗上,“甲哥儿,你弄这么一面旗子做什么?”
徐开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虎子,你觉得最能提升一支军队战斗力的是什么?”
“不是这玩意?”王虎拍了拍绑在马背上的两把宝贝。
“错了,是荣誉感。五里桥一战,关宁军的配备,不是比我们好得多,我们凭什么能突围出来?按道理来说,大明的装备怎么也应该比北方的那群鞑子要强,为什么还屡战屡败?”
王虎不以为然:“他们个个都当缩头乌龟,怎么可能打得赢?”
“还是错。”
“我又错?”
“勇气是军人最好的装备,但不是军队致胜的法宝,想要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提升他们的精神境界,当他们以精神为动力,能肩负起超过畏惧牺牲的责任感时,他们才可称之为真正的军队,而荣誉感就是提供这种精神动力的最佳武器。”
“没听懂,甲哥儿,你敢不敢说的简单点?”王虎眼睛中充斥着求知欲,咧嘴直言发问。
“换言之,就是说,当一支军队从心底里认为自己不可战胜时,那他们就真的不可战胜了。”徐开地耐心向他解释。
“当初五里桥那一战就是最好的证明,在他们没有最直接的炮火压制的情况下,只要我们的战旗不倒,底下的兄弟们就不会停下战斗,这面旗帜,好比作我们的战旗,我让漕帮的人,在行军途中,根据这面赤旗的划动指示的命令行事,就是要让他们记住这面旗帜。”
“奶奶的,你这么一说,我便完全懂了。”王虎闻言再去看那一面旗帜,顿感热血沸腾。
徐开地带着他跑出马队,来到队伍侧边,等待后方的队伍往山丘下的林子下聚拢,继续说道:“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荣誉感还不是一直军队最终的使命,责任感与荣誉感就像是一队孪生兄弟,是相互相成的。”
他当然明白,想要造反起事,且得民心所向,他们的行动,还需要一个充分的条件,那就是政治口号。
虽然前世他从未想过造反的条件,但这些天的苦读下来,他也不只是看了戚继光的练兵笔记,还看了打量的史书。历代造反且能成就一番事业者,无不是拥有民心所向的政治口号的,他们曾经亲身经过的“闯王来了不纳粮”,便是最直观的证明。
所以,高迎祥能够有今日这种地位,也不全是靠着大势和运气的,他也是有头脑的人,就是被胜利冲昏了脑袋。
不过,他的这句口号也只是停留在了表面功夫上。在徐开地看来,闯王那支队伍被冠宇流贼之名也是合理的,毕竟一直都是游荡抢掠,打家、劫舍、抢富户乡绅,他们造反好像就只是为了掳掠财货、掳掠妇人,享受欲望,也就定下打应天府的目标看起来比较有政治目标,其他行为上看来,甚至都还称不上“造反”之名。
“乖乖,还是甲哥儿你懂得还真他娘的多啊,要是那官军请了你去当他们的总兵,恐怕我们都要被你一网打尽了。”
“你还是错了,大明的问题,可不是换一个总兵就能解决的。”
王虎不再纠结错不错的问题,他再看向往山下聚过去的人马,“那什么又是责任感呢?”
“当初你我心中都知道,若是我们布冲入敌军阵营中,斩掉对方的对方的千户,我们就不可能冲出重围,底下的兄弟们也会被鏖战至死,所以我们冲进去了,这便是责任感。漕帮的汉子,家里女人生了娃,为了养活这条新生的性命,他们选择了与漕户冲突,也要抢道搬运货物的活计,这也是责任感。”
“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咧!”王虎听得大挠头皮。
“我让你跟在我身边,就是要你多学习,那天我们真的带着队伍参与北方那场逐鹿之战,就无须拿底下兄弟的性命交学费了,所以我说的话,你都要记住,听懂了吗?”
王虎没有回应,两人就这样,几乎是肩并着肩,定马在侧,待最后一位兄弟从他们面前策马奔过后,两人才跟上队伍,一起定在了山丘下的树林边上。
待徐开地停好马,松开缰绳,任由坐下马匹驰骋山野时,前方护送蔡元京一等人的兄弟便怕马来到他的跟前禀报道:“徐公子,蔡元京那老家伙说想要见你。”
徐开地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衣衫,朝身边的王虎打了一个眼色,“走,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