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徐开地反应迅速,让王贵下令往身后将大批骑卒撤走,官军以徐开地试炮,锁定的第一目标点并未如他们所愿消灭大批的骑卒。
再之后,由于骑卒移动速度快,他们再想要追击目标为时已晚,只好转为追击就近的步卒。
王贵下令骑卒往东北方向撤退,一是身后多为己方持枪步卒,容易误伤友军,也容易被友军误伤,二则那些炮铳横向调准起来,相较竖向要难度大一些,横着撤退自能更保险。
饶是如此,一番临急应变下来,也让他们在这一次撤军中,只是折损了将近四分之一的人手,而西侧战线则是完全不一样。
孙新一部本就反应稍慢半拍,第一次火炮覆盖下,就已经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手下,后被追击和被己方长枪手误伤拢共加起来,又折损了一半多的手下,还帮官军处理了近千的友军。
到头来,成功撤离战场,回到远处山头上时,剩下三分之一不到,还多是个个带伤,人人见血。
王贵带着徐开地,停在山地上,一方面配合撤军,他们已经许久未曾损失如此惨重了。
遥望滁州城高耸的城墙,己方折损了数千人,滁州方面只折损了数百,如此悬殊的战果,让他们丧失了再战的斗志。
突然,有个比徐开地要矮出寸许的汉子,轻轻拍马上前,低声问道:“甲哥儿,你是没看到,孙新那货见到我们那怂样,这趟他可要栽大跟头了,我们该怎办?”
他就叫王虎,跟王贵是一个村里出来的汉子,年纪比徐开地还要大个两三岁,六尺五左右的身高,不高也不显壮实,屠夫出身,至于长相颜值,则是稍稍拖低农民军平均水平。
大字识不到两个,却偏偏极为爱慕文理,早先听闻徐开地曾经还考过秀才,当即拜了大哥,拦都拦不住,喜好叫徐开地的字,现在在王贵手下,也是当百户,马腹上别了两把长刀。
徐开地向后看了看身后的兄弟叔伯,众人身上,刀枪甲胄上,战马上,无不是鲜血脏污沾满,分不清属敌还是属己。
他没去看王贵,只笑着对王虎说道:“现在看来,无非两种可能,滁州方如此死守,除了仰仗那些火器,极有可能还收到了增援的消息。
其一,他们是固守待援,我们若日夜兼攻,他们火器肯定也有耗尽弹药和过热无法使用的时候,那便是我们的机会,就怕在凤阳的卢象升突然来援,
其二,若打算继续在江淮混下去,我们也可以围尸打援,前提是做好侦查工作,专心对援军,若援军出了问题,城中必然士气大跌,那时候就会好打一些。”
“和我想的一样!贵叔,你觉得我和甲哥儿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咋样?”
他与徐开地的关系本就是极好的,也不在意这种玩笑话。
王贵知道,徐开地这番话也是说给他听的,却不以为意,朝王虎举起长枪作棍就要打下去,骂道:“你个杀猪的也要来凑热闹?啊?还想的一样,看我不……”
王虎扯着笑脸转马就跑,动作极为熟练。
“千户将军说的不错,闯王便是知道了罗将军与明军初战乌衣镇,全殁官军守备营辎重,才敢下此决断攻打滁州,徐百户认为,他们还能轻易破得了我军驻守?”
策马在王贵身边,另一百户疑惑问道,他个子比王虎稍高,驿站出身,叫做赵胜。
“谁亲眼看到了兵败乌衣镇的就是卢象升本部呢?希望是我多想了。”徐地山本苦笑解析道。
他本不是一个喜好表现的人,事实上,无论农民军还是官军,他都没有什么好感,所以这一年他没选择冒头。
只是这次战争与以往小打小闹不同,上面决策不当,阵前送死的就是他们,该说的他还是要说的。
赵胜闻言陷入了沉默。
“谨慎一些,倒也没错,走,回去再说!”王贵停下手中的动作,说罢,策骑往撤退军伍中去,往后吆喝:“后面的人,快跟上,不要掉队……驾……”
徐开地朝赵胜一笑,夹马冲出,王虎、赵胜等人百户紧随其后,奔驰跟上去。
夜色清冷。
天上无甚星星,月亮也无,黑沉沉的,远近可闻伤兵营中,痛苦惨叫声,没人有闲工夫去理睬他们。
这年头,就连树皮水草都被扒开啃食干净,又怎会有百姓可用的什么郎中药材治伤,不过是先前受伤者,作赤脚郎中,用些布条替同伴包扎,互相舔舐伤口。
诸军回到了大营中,王贵领手下七百多兄弟回营休息,营前的火堆点得很高,农民军却不复出战的那般士气高涨,远近能听到一些响动。
徐开地捡了几块干柴,丢入火堆,抬头遥望也就五六十里开外的西南方向,山与穹顶交接处,依稀可见火光明暗恍惚,可以想象,曹操那边,与官军的战斗仍然激烈。
他看过地图,乌衣镇往东是清流河,过了清流河就是他们大营南方,大营附近的五里桥必将成为两军必争之地,他已经嗅到一股浓郁的危险气息。
相较昨晚,在往西的位置有火光,往东移动了一些方位也有,应是官军将战线拉扯往东了。
军情已经向上汇报结束,上头的命令还没有传达下来,王贵忐忑不安,他已将徐开地日头所说的话报了上去,不知是福是祸。
他手下本有近千人,十个百户,滁州一役折了一个,剩下的九人,围坐在火堆边上,纷纷考试低声讨论起徐开地的那一番见解。
以往,他们只把自己当作一群因为要掠食而聚集到一起的饥民,只顾着如何让自己活下去,当家的没将他们当兄弟,他们也从来没有归属感。是徐开地从思想上改变了这一切,团结队伍,鼓舞士气,本就是他极为擅长的事情,这些行为对这支队伍却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这一切,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的,他们没人发现,徐开地也没有想那么多。
营帐侧方,走出一名披甲兵卒,停在王贵身前传令道:“王千户,万户将军有请徐百户前往。”
徐开地愕然抬头:“万户将军找我?”
“什么事情?”王贵着急问道。
小卒笑脸相迎,看着众人道:“千户将军说笑了,什么事情,我一个小卒如何知道!”
徐开地起身拍了拍屁股,笑道:“没事,老舅,我跟他去去就来。”
说罢,他便跟着前来传令的小卒,兜兜转转,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来到一个陌生的营帐前,门帘前,盘火烧的旺盛,小卒与卫兵通气,后者转入营中禀报。
忽地,一真急促粗犷的声音,传入徐开地耳中,让其心中顿感发凉,这道声音他若没有记错,当是张献忠亲属部下有“傻大个”名号的刘通,乃是妥妥一匹夫。
营帐中,靠着豆大的火光照明,昏昏暗暗。
“见过刘将军。”
徐开地见那坐营中,四肢粗壮发达,看起来就聪明得不太明显的大汉,确认是刘通,也知他一根筋,当即施礼。
刘通瞪大眼睛望过去,同是献营嫡系,徐开地他当是见过,只是忘了姓名,狰目质问道:“可是你说了的滁州攻不下来,罗将军守不住官军?”
徐开地只能硬着头皮拱手,心叫真是秀才遇上兵,道理恐怕难以说清,低声下气道:“回刘将军,小的并非说不可敌,只是现在时机不对,我们没必要冒这么大的危险,失败的结果恐怕……”
刘通猛拍一拍桌站起身,越发恼火:“哼!恐怕什么,攻打滁州,是盟主大人下的命令,你倒是猖狂,都骑到他头上去了,来人,拖出去,先打他一顿鞭子!”
“啊?!”徐开地愕然。
br /s:求收藏,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