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半天下了船,沈大军他们这二十多万人先是被分了开来,所有家眷被划分到另一块地方,而他们这些卫所兵则是单独的由上千名全副武装的郑家士兵看管了起来。
沈大军不敢违抗命令,他们的长官没有跟着一起来,而是在福州就被拦下了,现在他们是一团乱麻,无头苍蝇,只能听从郑家的调遣。
而且,家小都在这儿呢,谁也不想打杀起来。
郑家的手段是强硬了些,可在福州和船上的日子,每日的粥食未曾短缺,中午一顿干饭晚上一顿稀饭,咸菜海货也是应有尽有。
有一说一,这半个多月的吃食比他在卫所里还要好上一些,特别是到了这所谓的东宁,看了这里的情况后,沈大军心中安心不少。
“郭曲,你负责这里的,你们千户所叫什么?”
“王二虎,你来这个,你们呢?”
沈大军左看看右看看,所里好像没人出来回答,他一激动就站了起来,喊道:“报告上官,俺们是浦城千户所的!”
浦城千户所,乃福建行都司建宁右卫下的千户所,扼守仙霞岭、岑阳关、焦岭关、谷口关、分水关、桐木关等一系列闽北重隘,可以算得上战略要地了。
他们这些镇守当地的卫所兵们,也相对而言比其他的卫所兵要精锐一些。
沈大军站起来时,就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带着一队郑家军在他们面前,有些害怕的想要蹲下,却被一下叫住了。
“喂,你!你叫什么名字?”
“俺,俺叫沈大军。”
王二虎有些忐忑,他才入军校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仅仅是学习了些许军中的队形,各种武器熟悉了一遍而已,军事理论课也没上几节,现在就被郑森拉出来管理人员了。
脑袋一歪,看向身边的郑家士兵队长,王二虎在得到了对方的鼓励后,上前开始喊话。
“你们都听好了,这儿是东宁,是咱郑,嗯...是咱大明郑伯爷的地盘,到了这里就得听大公子的话,只要不犯事,人人都有地分,有饭吃,绝不会让你们饿着!”
把来这之前教导队的教导们告诉他的话说完之后,王二虎开始对这些人进行管理。
按照郑森的分配,先是全部人员消毒,洗澡,这事他之前没有重视也就算了,但是自从东宁发生大疫之后,郑森就严令所有人必须彻底执行他制定的卫生标准。
一旦发现违背者,立刻罚银一两,而且还要将此人之姓名写在布告上,传遍州府。
而接二连三触犯者,更是会被发配到基隆挖矿,没有工钱的那种。
洗完澡消完毒后,沈大军穿着发给他们每一个人的崭新麻衣,面上新奇无比,这是一种,嗯,很奇妙的感觉。
虽然一步一步都被按照郑家要求来走,自由度很低,放在后世这是要被自由卫士怒喷“不人道,不自由”的,然而在他看来,这算什么?
在卫所里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就是百户的农奴,常年忍受层层剥削,不然也不会出现福建六万多人的卫所兵,只来了三万多人这种情况。
怀着对妈祖娘娘的感激,沈大军偷偷对着那尊伫立在码头的妈祖像拜了一拜,就赶紧的跟上队伍了。
他们这个千户所有卫所兵四百多人,而且其中老弱病残占了大多数,正值壮年的男丁也就一百人不到,沈大军因为刚才站出来答话,被王二虎指为了管事的,负责帮他管理人员。
面前是一张桌子,上面铺着厚厚的本子,沈大军谨慎的回答着这个看起来很像账房先生的问题。
“姓名,年龄,家中情况?”
“呃,俺叫沈大军,今年,今年三十有二了吧,家中有一内人,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提到妻女的时候,沈大军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担忧,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
“嗯,沈大军,三十有二,一家四口,分田四百亩。”
沈大军一愣,他怀疑自己耳背了,但是对于土地的渴望一瞬间压过了理智,他扑上去问道:“先生,先生您说什么?四百亩?是地吗?”
“嗨呀!你这厮给我松开,王小校,这些人你是怎么管的,是分田四百亩,按丁口计算,一人一百亩,你家有人四个,自然是四百亩地了。”
那先生一脸嫌弃,躲开过后对着在一旁维持秩序的王二虎埋怨道,随后冲着沈大军皱眉不耐烦的解释了一下。
当然,他最后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四百亩地得有差不多三百来亩还是荒地,想要养成熟田就看你的本事了。”
“哈哈,哈哈哈!”
沈大军笑了,他笑的声音挺大,引来了后面排队的不少人侧目看来。
开什么玩笑,荒地算什么?就算是沙地沈大军也能硬生生的从里面刨出食来,而且这可是四百亩,四百亩啊!
他祖祖辈辈都没有这么多地过,遥想太祖年间他祖宗似乎也有上百亩田,可风风雨雨到今天,一分田都没了,全成了百户所里的百户名下的了!
笑着笑着沈大军就哭了出来,三十二的铁打的汉子,一辈子也没流过几次泪,现在光是听到一句话就成了这样。
“哎哎哎,这人怎么了,王小校,你可给我作证,咱是本本分分在做事,他这和我没关系的啊!”
王二虎来到跟前,看见这副情况,惊讶之余想到了前几天郑森给他们突击补课时讲的话。
“尔等来军校参军为的甚么?”“为,为了报效国家,保护郑家的船队?”
“错!大错特错!你们一个个的,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
“来军校,只为一个字,钱!钱能买粮食,有粮才能活命,也为了权!在军校呆够一年,出来就是至少总旗官,这是本公子许诺过的,不会有变。”
“这...”
“你们中有今年来东宁的,也有早年就来的,可记得在朝廷那里是何处境?”
“朝廷来的阉人欺压盘剥你们,地方上的官员恨不得你们都是他家的佃农,就连当兵的都来抢钱抢粮还他么抢人!”
他记起了郑森那种狰狞到有些恐怖的面孔,王二虎非但不觉得恐怖,反而觉得最为伟大。
“现在,来了东宁,我只告诉你们一句话,尔等脚下的土地并非王土,不是朱家的,也不是哪家的。
是你们,你们亲手耕种出来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尔等的,将来若有人胆敢侵犯尔等之土地财产,伤害尔等妻女父母,拿起你们手里的枪,只管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