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果然看得准,他看出了父皇的目的,是中书省的丞相制,想给胡惟庸更大的罪名,牵扯更多的人……
不过,朱榑继续问时,刘基已只字不提。
他只好说道:“先生啊,胡惟庸的确能忍,本王请和尚给他儿子做法事,是成心想激怒他,他不生气,还给本王的人打赏了银两。”
“胡惟庸不会善罢甘休的。”
朱榑不怕,胡惟庸能活到他就潘,兴许有机会,他能活到吗?
他和刘基说起北边防务,西北仍有战火,以便刘基掌控朝廷的局势,毕竟,刘基迟早要回到朝廷的。
“三哥和四哥,还未去封地,便有三千护卫,我向兄长借一支护卫,却只给我一百。”
刘基看了眼朱榑的腰间,说道:
“齐王知道,这是谁的兵马吗?”
“不知。”
“常将军的兵马,常将军为国尽忠后,陛下把他的兵马交给曹国公统御,北伐结束,他们戍守在京城。”
“三军之中,常将军的兵马最擅进攻,未尝不如御前禁军。”
“啊,这是常遇春的兵马啊!”
朱榑低头,忽然感觉,腰间这块令牌有了份量。
常遇春是朱元璋大军的先锋,用兵以速出名,敌军还在睡梦中,便被常遇春率领的大军端了营地。
朱榑并不愚钝。
淮西功臣的兵马,迟早要转移到藩王手中,若提前和常遇春的将士接触,将来很有可能把他们收入麾下。
常遇春的兵马,或许比徐达的兵马,还要凶猛。
大哥教导过他,一只军队,只有防守,或进攻,都会被自己的弱势所牵制,进而,被敌军找到可趁之机。
不过,眼下重要的是胡惟庸的事。
胡惟庸和刘基素来不对付,刘基回到青田,他仍进谗言,代表了整个淮西官员。
“先生,我下次再来看您。”
“可否请齐王到寒舍一趟?”
朱榑抬头看向刘基,只见他神色有一丝动摇,来时便看见刘基观望驿道,能困扰他的,只有家中的琐事了。
刘基的儿子不成器。
淮西勋贵不敢明目张胆对对他,却敢对刘基的家眷出手,这些琐事,未必会禀报朱元璋。
想到这里,朱榑当即骑上战马。
半日前,刘琏来寻他父亲,但检校不让他靠近。
刘基此时听了京城的见闻,隐隐有些担忧,齐王射杀了淮西勋贵的子弟,恐会报复到自己身上。
朱榑骑着战马奔回京城,驰骋在长安大街上,速度比昔日胡林纵车更快。
到了刘家。
只见,刘家的门上挂着素缟。
大门敞开着,院里传出来呜呜呜的声音,门庭清冷,朱榑翻身下了战马,缰绳丢在地上。
他朝院里走去。
小院的前堂,停着一副乌木灵柩。
窄小的灵堂,三五人跪坐在地上,皆穿着素白丧服,身披麻衣,呜呜呜的声音便是从这里传来的。
刘九看见朱榑的脸色,轻唤一声:“殿…殿下?”
博弈,就意味着双方都要付出代价。
朱榑静静地看着灵堂,无论从那个角度,都和射杀淮西勋贵的子弟有关,胡惟庸未尝罢休。
死的是谁?
他扫过灵堂,辨认不出来,刘家的人俱面向灵柩,低头轻啜,火盆乌烟缭绕。
察觉到院中有人。
以为是吊唁。
刘琏抬头,朦胧的眼睛看清楚是朱榑,忙站起身,来到朱榑身前跪下:
“草民见过齐王殿下!”
“死的是谁?”
朱榑怅然看去,此时刘家女眷都换了个方向。
朝他叩首。
“死的是谁?”
“舍弟刘王景。”
胡惟庸死了一个儿子,刘伯温也死了一个儿子,这是巧合吗?
不,今日是胡家做七的日子。
即便不是。
朱榑也不相信巧合。
他回过神,看向刘琏,大声问道:“如何死的?”
“舍弟去置办粮食,犯了酒瘾,掌柜的说,他自己喝到秦淮河里去了,我等赶到时,已浮河半个时辰。”
朱榑咬着牙齿,双拳紧紧拽着。
他的心情复杂,和刘王景仅有几面之缘,可他是刘基的儿子,刘基因他才再入朝堂。
我如何面对刘基?
丧子之痛,刘基可否能遭受得住。
刘琏抬头,哽咽道:“可否请殿下差人,给家父通报丧讯?”
“本王亲自去。”
朱榑骑上了战马。
刘基那样的谋臣,窥一斑而知全豹,若他不亲自去,便是薄恩寡义的人,刘基将不会再为他所用。
大隐隐于朝。
就算他父皇朱元璋也拿刘基没有办法。
朱榑骑着战马,来到江宁县东南的那一处野地,奔跑至刘基的面前,缓缓翻身下马。
“刘公,是丧讯。”
“刘公家的二公子,醉酒于湖中,被发现时,已过去半个时辰。”
刘基看向朱榑,眼底有泪花不断泛出,一言不发,转头望向暮霭沉沉的天上。
“昨夜我观天象,便知要有祸事,却不知是家中遭难。”
“先生?”
“齐王不必惭愧,我告诫过他,酒癖终会要人性命,况且,齐王还救过我一次,当初御赐的那碗汤药里,
“有毒吧?”
刘基看见朱榑的神色,便有答案了。
“先生不难过吗?”
“悲戚至极。”
朱榑抬头,看见刘基眼底前所未有的生机,以前自己请他回朝堂,刘基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随性模样。
此刻,他看到,刘基眼睛更加明亮和坚定。
这次,恐怕是先生自己想回朝堂了。
今日是胡家做七的日子,算起来,三日后胡惟庸便会回到中书省,担任左相,父皇还会纵容他。
朱榑想给刘王景出这口气。
已经快到京城城门关闭的时辰,朱榑骑着战马,神色颓然回到行至长安大街,此时宵禁还有一些时间,他不想回宫。
刘基叮嘱他,不必告诉马皇后,心中便更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