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说话声音很低，但晏子非异于常人的耳力让他听得清清楚楚，猜到个大致情节。心里不由奇怪，如今鞑子马踏中原，北地战火连连，眼看就要烧到华中腹地，居然还有人做这种买卖，兵荒马乱的，拐来的人都卖给谁呢？

　　晏子非很快就在意识搜索中了解到，开宋以来，人口买卖早已不合律法，奴婢长工已不是买断身契，终身为奴的结局，因此宋朝法律对贩卖人口的行为是严惩不贷的。

　　按《宋刑统》立法中的描述，官府如果抓到人贩子，将按被拐人口的遭遇给予不同的惩罚：凡卖人口为他人奴婢的，判绞刑；卖为庄园农奴的，流放三千里；卖为他人子孙的，判徒刑三年；对被卖人的身体造成伤害的，按强盗法处置。宋代的强盗法很严厉，为首者一般就是绞死。

　　晏子非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动声色，等小二整治好了菜肴上桌时，那桌父女才大惊失色，没想到里面有人，也不知听到她刚刚说的话没有。二人匆匆吃完面条，慌忙离开酒肆。

　　第二日天不亮就起了个早，二月已经到底了，乍暖还寒，已经不用棉衣裹身了。

　　摸着清晨浓浓的白雾，没走多远就到了泗水码头，汴河到这段已经融冰解封，可以行船，固叔已在码头找到一条大一点的船，与船东说好了价钱。

　　看到河面布满浓雾，晏子非有点担心走水路不要半道被困在河道上了。

　　因为清晨雾浓，不能即刻出发，一应行李书籍都还在马车上没有搬上船，嬛嬛、莹莹和瑶琴也都在车厢等待。

　　天虽未大亮，码头上却已是人声鼎沸，挑着早点叫卖的小贩儿络绎不绝。

　　泗水是大宋漕运江南至东京的必转之地，运河北上至此转入汴河运往京城。如后世的集装箱集散码头，因此大多商队船商都会在此停留休整，再行北上，使得此间人流从早到晚不曾中断，感觉做什么生意都能挣钱。

　　晏子非见码头赶早的力夫们掏钱在买油饼、炸糕、麻花，面茶什么的。那些高粱面、糜子面混着猪油麻酱炒制的面茶油水大，管饱顶饿。便准备让固叔前去买几个油饼。

　　小丫头莹儿一直兴奋的要晏子非陪她们去街上走走，趁着雾未散船未行，去吃些当地特色早点。

　　晏子非看着小丫头欢呼雀跃的样子，三十多岁的内心看她如女儿一般，便改变主意，让固叔看着马车，也不要护卫，他带着几个小娘子就在周围去转转。

　　沿着码头边的石板路，一路走到上游靠西的一个名叫老食坊的卤肉面铺。面铺开着门，却没几个客人。

　　晏子非带着嬛嬛、琴儿和莹儿进了门。见来了客人，掌柜还有些错愕，以为这么大雾应该不会有人来这么早。脸上有一丝惊喜，连忙笑脸相迎的从台柜里跑了出来。

　　柜台不大，台面上放了几个盘子，里面是一些做好的卤味，几种味道的鸡鸭肉脯。里面就是灶房，站着个妇人，手里不停的忙活着，舞着菜刀切得叮叮当当，像是个夫妻店。

　　四人坐下后，看了看菜单，随意点了几个面食。

　　对瑶琴说道：“琴儿这几日辛苦你照顾嬛嬛和莹儿，接下来坐船，就没这么辛苦了，你可以好好歇歇。”晏子非带着嬛嬛去临安，心里也存着通过这个帝姬的身份和赵构的建炎朝廷搭上联系，目前心里还是把她当做客人对待。

　　瑶琴忙摇摇手说道：“小郎君，大姐和三妹都不用我照顾的，一路上她们都没有嫌脏嫌累，有时候还照顾琴儿来的。”

　　“大姐三妹？这是什么情况？”晏子非心里愣了。

　　又听得莹儿丫头一旁大声道：“晏哥哥休要把我们当外人，我和大姐二姐已经八拜天地结为异姓姐妹，有难同享，有福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瑶琴在一旁提醒到。

　　“反正意思是一样的。晏哥哥，你要把我们当做外人就是把琴儿姐姐也当做外人。”说完嘟着嘴看着晏子非。

　　之前一直没有听见莹儿丫头叫过自己，这时晏子非听她叫自己晏哥哥还挺受用的，不过这三个小娘子什么时候结拜了？

　　这时要准备捆绑过日子的节奏？转头又看向嬛嬛，见嬛嬛正抿着嘴低头不语，晏子非不由笑了，又转头对莹儿丫头道：“好好，不见外不见外，丫头，那你平日也要像二姐那样给我端茶送水哦。”气的小丫头调头看着瑶琴不理他了。

　　来于后世，又常年奔波于各种任务，对什么一见如故一见钟情什么的完全没有体会，所以一开始很奇怪王重阳就吃了一条烤鱼就要和自己结拜；为了救嬛嬛将她抱在怀里一次，难道就对我另眼相看？

　　不合理呀，前两日还有点疏远来的。或许是因为古人信息闭塞，社交单一，接触到一个异性，如果一直陪伴，必定日久生情。不对，应该是自己的魅力在逐渐征服她们。

　　看到她们对自己日渐的信任和依赖，他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不过心说，这才哪到哪儿，日子还长，让你们另眼相看的事多着。

　　就对莹儿赔笑道：“小生的不是，哦不，是哥哥的不是，丫头可不许生气，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哥哥请客。”

　　莹儿丫头忍不住搭话道：“嗯，好像都是你在请客也，哎呀，不可以生你的气，要是你不高兴了，会不会不给我们饭吃了？”瑶琴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而嬛嬛却是脸色通红。

　　“哪能呢，都是一家人，定要让你们吃得爽利了。”

　　转头起身走到掌柜面前说道：“掌柜的，用你最拿手的手艺把最贵的早点都来一份。”说完放了一锭银子在柜上，起码一两多，吃个早餐而已，二十个人的量都够了。

　　掌柜的见状高兴的笑道：“客官真是敞亮。要么说读书人就该受尊敬，说话行事就让人痛快。”

　　晏子非呵呵一笑，心知掌柜的话也不必当真，能在龙蛇混杂的码头上开店都是相逢抬头笑，过后不思量……

　　不过他心中有事，就寒暄起来：“这位掌柜的一看就是本地老码头，在下有事想请教一二，还望掌柜的不吝指点。”

　　“哎哟！”

　　掌柜的拱手笑道：“客观严重了，可不敢说指点不指点的，客官有事只管问便是。”

　　晏子非一笑，没理会他的客套，问道：“听说，这本地的梁二爷虽富甲一方，却不忘济难救贫，仗义疏财，可有此事？”

　　那掌柜的闻言变了变面色，不由自主的打量了一番晏子非，又看了几眼赵嬛嬛她们，抬眼往外看了看，见大雾中没有几个人行走，便叹口气道：“看客官相貌不俗，应是京城南下的贵人吧？今儿算是问对人了，旁的事或许不知。可那梁二爷，我却知道不少。”

　　晏子非道：“哦，说来听听。”

　　掌柜的点头道：“梁二爷济世救难自然是有的，不然他梁家祠堂也不会有那么多信众。别的不说，这码头大多店铺，都是他低价兑出来给我们这些生意人的……”

　　晏子非一愣，问道：“如此良善，接济百姓，好人啊，怎的掌柜还要背地杯葛不满？”

　　掌柜的低头半天不语，叹口气道：“我原以为他是好人，听说那梁家祠堂缺人手，还打发家小子去帮忙，只当感谢老官人的恩德。可谁曾想，那都是表面的功夫，负责祠堂的当家夫人，可不是一般坏的很，豢养好些地痞悍妇当打手，背地里尽做坏事。我家大小子进去后想出来，不仅不让，还被打断了腿，派人告知我不许报官，不然后果自负。”

　　晏子非眼睛一眯，凝神问道：“都做了什么坏事？”

　　掌柜的迟疑了下，还是说道：“今年鞑子入关，听说京城都已失守了，好多人往南边逃难，这一路不知道多少妻离子散的，那些失散的娘子和小童，有的乞讨，有的卖身，这几个月来不知饿死病死多少了。梁家祠堂夫人知道这事后，就专门使人到处去收罗，自愿的还没什么，到后来便是只要看着有姿色的年轻女子，便直接抢或打晕了装口袋里拉走……”

　　一旁的赵嬛嬛听得大为不忍，挑眉道：“这不是拐卖妇女么？”

　　老掌柜的叹息一声，道：“我家小子就是见过他们将死了的女子一个个用麻袋裹起来，拉到到城外坟场埋掉，觉得害怕，才想着要出来，不到一晚便被抓回去了……唉，小子回来一说，那里面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啊。”

　　正说道这里，突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七八个家丁，没有征兆的从浓雾中出来，闯进店铺，指着坐在那里的赵嬛嬛、赵晶莹和瑶琴对家丁说道：“把这几个金国奸细捆起来，押去送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