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乾清宫的朱由检很快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们说这是屈打成招,捏造出来的口供,还央求要见朕?”这消息有些惊人,朱由检反问了一遍。
王承恩点头道:“确实如此,微臣是如实禀报,绝对没有掺一句假话。”
回想着方才差点失控的场面,王承恩又道:“本来大部分朝官后听到薛国观等人的罪证后已经心生退意,但又是为首的颜继祖语言煽动,把人留了下来。”
朱由检冷哼了一声,这回他真的是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平常一直把道理挂在嘴上的科道言官,当朱由检把事实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却开始耍流氓。
朱由检不打算再费口舌,言语解决不了的事情唯有选择处罚。
“王大伴,你带人前去,将所有在午门外求请的朝官一律杖二十,为首挑唆的加十杖,颜继祖加二十。”
所有?
王承恩心里“咯噔”了一下,但看着朱由检一脸恼怒的模样,这劝诫的话便堵在了嗓子,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来这回要出大事情了。
王承恩领命之后,带上所有训练有素的好手,迅速往午门外面赶去。
午门是紧闭不开的,两侧的左右掖门则被守卫的将士给封锁了起来,为首的侍卫长已经快被这群朝官的唾沫星子给淹没了。
对于此事,千户是心藏怒火,但却不敢发作,因为面前这群官员没有一个是他能惹得起的。
看到王承恩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侍卫长内心松了一口气。
颜继祖等人也看到了这位司礼监的秉笔,一时间也安静了下来。
一个个左右对视,互相检查有无衣冠不整,做好了入宫面圣的准备。
在这帮朝官看来,陛下是一定会同意他们的要求的。
谁也不曾料到,王承恩来到后,第一道命令是将所有人都抓起来。
朝官都惊了,侍卫长还特意确认了一遍这个消息,王承恩亮明圣旨之后,他们便再无异议。
被堵门骂了这么久,这群侍卫心里早就不耐烦了,此刻得到命令,哪里还能憋得住火气,纷纷上前将这些朝官一个个拿下,反手扣在背后按在了地上。
在这个过程中,这些朝官少不了又是一顿语言问候,领头的颜继祖更是直呼:“区区阉人,安敢欺我如此?”
王承恩从袖中拿出了圣旨,上前宣读:“皇上有令,尔等蔑视君威,胡搅蛮缠不辨真相,一律杖二十,为首者杖三十,颜继祖杖四十。”
呼吸一时间静止,随后颜继祖怒吼:“陛下糊涂啊,如此暴行,不是仁君所为!”
“尔敢污蔑皇上,给咱家打!”
王承恩话音刚落,左右负责杖责的卫士便迅速走上去,拉下颜继祖的衣裳,将他按在了地上打板子。
两板子下去,皮开肉裂,触目惊心。
颜继祖的惨状被其余朝官看在眼里,有人此刻已经心生悔意了,高呼道:“公公冤枉啊,我是被拉过来充人数的,请放我离去。”
说这番话的人遭到了身边人鄙视的目光,但硬骨头并不多,很快有人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短时间内,求饶的人数超过了三分之一。
正在受罚的颜继祖听到这些言辞,心里觉得异常讽刺,嘴里硬生生挤出了一句话:“士可杀不可辱,尔等卑劣,吾羞与为伍!”
很快四十大板打完,颜继祖的屁股已经被打开了花,血肉模糊的形状,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组织了,看起来异常吓人。
只有执行廷杖的人和王承恩内心清楚,这只不过是看起来吓人罢了,并没有伤到颜继祖的根本,回去养上一两个月,便完好如初了。
毕竟朱由检只是吩咐廷杖,但没有说要打到什么程度,王承恩来之前便已经吩咐过,所有人都不许打出内伤来。
挨板子的人数太多了,王承恩担心这只是朱由检一时说的气话,万一打死了人,事后追究起来,没准自己就成为了背锅的对象。
所以王承恩留了一手。
廷杖依然在继续,除了嘲讽的眼光,求饶的言官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该打的板子还是照打不误。
廷杖结束后,王承恩派人逐一将这群朝官送回了他们的府内。
颜继祖回到家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床榻上提笔,上疏劝谏并且请辞,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连自己的伤口也顾不上处理。
与他有同样选择的言官不在少数。
而此时的乾清宫内,朱由检看完了曹化淳呈递上来的,关于颜继祖的所有资料。
根据曹化淳的调查,颜继祖跟薛国观等人的谋划并无半点关系,集体封驳的时候,颜继祖正在早朝上轮值,也不在六科的衙门里。
朱由检放下手中的档案,道:“这么说来,这是一个有气节,认死理的言官?”
曹化淳应道:“按目前在京师所能查到的事情来看,确实如此。微臣已经命令东厂福建司的人去漳州府调查,看看颜继祖在当地的风评如何。”
朱由检微微颔首,曹化淳办事还是非常细致的。
“不管如何,他挑唆带人堵住宫门,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权威,已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不能不严加惩处。”
要不是看到这份档案上确实没有什么污点,朱由检没准会判颜继祖一个死罪。
曹化淳若有所思,道:“要不要微臣派东厂……”
朱由检打断了曹化淳的话:“曹大伴你记住,对于颜继祖这种人,用任何手段都是没用的,一切按照律法便是。”
既然颜继祖等人质疑锦衣卫滥用私刑捏造口供,朱由检已经下令将薛国观等人移交到大理寺,择日审判。
同时下狱的还有都察院的御史杨所修和贾继春等,这些人都参与了薛国观的谋划中。
人证物证皆在,无论怎么审,这几个人都已经难逃罪名。
那六科和都察院等人围堵午门便会成为一个笑话,因为这等于是助纣为虐。
执行完廷杖的王承恩回到了乾清宫复命,跟朱由检禀报了方才颜继祖的言行举止。
朱由检默然,随后是一句感叹:“看来这颜继祖颇有杨大洪的风骨。”
有气节的士大夫,朱由检内心尊敬,但是会敬而远之,因为他们都将会成为接下来的改革中,最顽固的反对力量。
大明现在需要的是实干家,而不是像颜继祖一样认死理,讲规矩的士大夫。
……
朱由检下令廷杖朝官的行为,在朝野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上疏直谏这种蛮横的行为。
而对于这些人,朱由检的做法是一律处罚,从罚俸到降职不等,顽固的直接罢官。
颜继祖等人上疏请求辞官的,朱由检一概不挽留,全部批准。
被罢免的朝官数量多达数十人。
而在朱由检的要求下,大理寺对于薛国观等人的谋划一案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薛国观、杨所修和贾继春三人被罢官,剥夺一切功名,家眷随其一起流放三千里。
除薛国观以外,参与封驳一事的给事中全部被免官回籍,围堵午门的朝官,除挨了一顿廷杖以外,全部罚俸半年。
这般大规模的惩罚,自天启元年是从未有过的,哪怕魏忠贤当权的时候,也没有一次性处罚过这么多人。
不少朝官在私底下暗骂朱由检为暴君。
效果是显著的,朱由检对于这次惩治的效果很满意,以往阳奉阴违,不听命令的情况少了很多,朝廷各衙门的办事效率有了显著的提升。
受惩罚最严重的六科和都察院,最近更是夹起了尾巴做人,胡乱攀咬的现象一下子少了很多。
这跟朱由检下令取消科道言官“风闻奏事”的权力有关,今后的弹劾必须要有根据,否则一律按“欺君”之罪论处。
言官们当然不愿意失去这个权力,纷纷上疏反驳这道命令。
上疏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统统免官。
而内阁和六部的尚书侍郎们,则对这道命令保持了沉默,毕竟他们都被言官这种行为恶心过,此时当然不会愿意替言官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科道言官只能被迫暂时接受了这个任命。
这也跟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都出缺有关,没有足够份量的人出来反对这个事情,底下的人根本成不了气候。
而有意思的是,起复左都御史袁可立的诏书正是被六科给驳回的,可谓是自断墙角的行为了。
连番的整治,朱由检树立起了关于自己的权威,没有谁在这个时候继续搞事情,朱由检的人事任命得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完成。
在天启七年的十月下旬,朝廷出缺的官员基本上已经任命完毕。
内阁大学士五人,分别为孙承宗、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和李国木普。
六部,吏部尚书孙承宗,户部尚书毕自严,礼部兼工部尚书徐光启,兵部尚书李邦华,刑部尚书乔允升。
都察院,左都御史袁可立,右都御史曹于汴。
……
而在这些任命中,最出乎朝官预料的,是由陕西督粮参政直接升任户部左侍郎的洪承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