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自肃的上疏和李承祚被杀这两件事接连发生,迅速触动了很多人的神经。
其中最敏感的,要属依附魏忠贤的阉党群臣。
从衙门回府后,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将阉党的几个核心成员召集到崔府,共同商议。
崔呈秀是魏忠贤的养子之一,专门为魏忠贤出谋划策,地位颇高,是阉党的“五虎”之魁首。
崔府外宅议事的房间非常宽阔,装修异常华丽,里面摆放了十来张红木打造的座椅。
前来商议的人几乎都是魏忠贤的养子。
等他们都坐下后,崔呈秀没有多做寒暄,直奔主题:“毕自肃请奏李邦华复职,李承祚被杀,诸位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啊?”
坐在崔呈秀下首的太常寺卿倪文焕没有直接回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听说陛下登基以来,将天启元年到天启七年间的奏本都搬到了乾清宫的书房。
陛下宵衣旰食,除了批复朝廷每日的政务之外,还抽时间将以往的奏本看了个遍。
如此勤政,我认为,陛下所图甚大呀。”
旁边的工部尚书吴淳夫不以为然,接过倪文焕的话头,道:“我倒是觉得有点装腔作势的意思。
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陛下以王爷的身份入嗣大统,心里多少没底,不勤快点怎么行。
这么多事情,陛下忙得过来吗,治国理政还得是要靠我们这些人。
再说了,神宗皇帝初登大宝时,同样勤于政事,后面还不是二十多年不上朝?”
吴淳夫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因为京察被罢官,直到天启五年才被起复,心里自然对神宗皇帝没有太多好感。
“慎言!”
看到吴淳夫越说越没谱,崔呈秀瞪了他一眼,这些话心里知道就行了,怎么能够说出来。
场面顿时有些安静。
倪文焕打破了沉默,思索了一下,说道:“今天发生的这两件事,一个是陛下想整顿京营,另一个则是在视察四卫营的时候,杀掉了李承祚,两件事都跟军事有关。
京营牵扯太大,就是一个火药桶,英国公那些老家伙不可能坐视不理,整改一事不可能顺利进行。
李承祚被杀这件事估计是巧合,陛下需要立威,李承祚刚好撞到了枪口上。
国丧期间,这个蠢货居然敢在家大摆宴席,这不是找死吗?
而且办事这么不小心,还被搜集到了吃空饷的证据,死有余辜。”
倪文焕细细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崔呈秀若有所思,道:“但李承祚毕竟是世袭罔替的侯爷,之前和涂公公关系莫逆,可以说与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的。
陛下没有经过三司会审就杀掉了李承祚,这件事情必须引起重视。”
倪文焕点点头,道:“嗜杀非仁君所为,让都察院的御史上本弹劾此事,不能让陛下这么任意妄为。”
说罢,倪文焕想起了上疏一事,接着道:“李邦华此人精通练兵,断然不可让他进京,安排人上本弹劾李邦华,让他留在吉水老家。”
“理应如此。”
说完,顿时又是一阵沉默。
旁边的左副督御史李夔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贱笑道:“听说干爹献上的四个美人被纳入后宫了,诶呦,我听说那一个个可是国色天香,千娇百媚啊。
我看呐,不如继续网寻民间绝色送入宫中,只要陛下满意,那还用担忧什么问题。”
听到这话,倪文焕刚举起来的茶杯,“啪”一下又放了下去,语气严肃道:“糊涂!自登基以来,陛下勤政如斯,从未叫后宫侍寝,干爹下了一步臭棋啊。”
李夔龙脸上有些挂不住,驳斥道:“你怎么就知道没有,皇宫是你家开的不成。”
“好了,都给老夫安静点。”
崔呈秀示意两人别争吵,道:“这是干爹派人传出来的消息,陛下似乎对干爹多有提防,干爹忧心此事,让我们给出个主意。”
崔呈秀右手边的左都督田尔耕举起茶杯,打开了茶盖轻轻吹了气,啜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信王府邸曹化淳和王承恩等内侍召入宫中,这摆明着是对干爹的不信任嘛。
曹化淳如今执掌御马监,提督勇卫营,陛下对其是信任有加呀。
我看呐,不如提前到曹化淳那里烧烧香,讨个门路。”
李夔龙眼睛一亮,应声道:“这倒是个好主意,田都督果然稳妥。”
听到这话,崔呈秀面色不渝,道:“哼,曹化淳算什么东西,干爹还在位呢,你们就想改换门庭了?
诸位可不要忘了,没有干爹提携,我们还不知道在哪个旮瘩地吃灰呢。
敢跟干爹作对,杨涟,左光斗之徒就是诸位的前车之鉴。”
这么一番挤兑下来,田尔耕也不高兴了,反驳道:“嚷嚷什么呢,大家都是为干爹办事的,我这不是有备无患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干爹一把年纪了,指不定哪天就退下来了,到时候掌司礼监的说不定就是这位曹公公。”
崔呈秀主谋议,田尔耕主武备,两人平时就不太对头,再加上不属于同一个体系,自然是谁也不服谁。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眼看着就是一番争吵。
方才被斥责后,一直没有吭声的吴淳夫,此刻赶紧出来打圆场,道:“这关节眼上,咱们可不能内讧了。我看呐,不如就建议干爹来一个‘以退为进’,再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
崔呈秀听明白了这个意思,道:“如此也好,干爹身兼多职,司礼监秉笔乃内廷核心关键之位,不可轻举妄动,依我看,或许可以请辞‘东厂提督’,诸位觉得如何?”
“附议。”
“附议。”
“附议。”
……
倪文焕补充道:“稳妥起见,安排几个科道言官上疏弹劾我等,这样的话,陛下是什么想法就非常清楚了。”
李夔龙摸了一把胡须,点点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我手底下有人,诸位放心,老夫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吴淳夫有些兴奋,道:“满朝文武几乎都是我们的人,陛下要是知趣的话就不会对我们动手。
不然的话,朝廷瞬间就会瘫痪,会出很多乱子的。”
田尔耕狞笑道:“乱点好啊,需要动刀兵的事情就交给我,那些东林党人,要不是干爹按着,我早就想动手了。”
“这个莽夫。”
崔呈秀心里暗骂了一句,他对只会打打杀杀的人没什么好感。
不过眼下不是内斗的时机,崔呈秀心里虽然不喜,嘴上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以后得建议干爹把这个武夫给拿下去。
……
崔府正在商议的同时,阉党的另一批中层人物此刻也在商计。
都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杨所修、云南道御史杨维垣和吏科都给事中陈尔翼,借着探望刑科都给事中薛国观的名义,一起来到了薛府。
薛国观今天在早朝上挨了廷杖,此刻俯身趴在床榻上,屁股时不时传来一阵火辣辣地痛感,但脸上却神采奕奕的。
也不知道太医给薛国观用了什么药,本来薛国观都已经晕厥过去了。
抬回府上不过半天时间,薛国观又精神起来了。
杨所修几人先是恭贺了一下薛国观在朝堂上的勇举,便开始进入了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