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漫漫长路的折磨,到县衙时,梁丰已半死不活,鞋子也丢了一只。
太阳已西落,天边的云彩赤红如火。
在县衙内,大部分衙役均已回家,只有少数还没来得及走。
“我要报官。”江琪儿拉着梁丰踏入县衙大门内。
现在是散衙时刻,几个衙役望着江琪儿二人,都站在原地等待着,等待别人去处理。
梁丰进退维谷,想叫衙役们来解救自己,又害怕被发现后,脸面全无。
等待一阵,江琪儿还未见有人上前处理,接着喊:“我要报案,这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
此时孙大鹏正好从大堂内出来,准备回家,循着声音,看到了江琪儿。
他走上前,看着这有些熟悉的面容,疑惑道:“有什么事情吗?”
“孙捕头,苗人凤这登徒子,今天下午故意用茶水泼我,几次三番调戏我,我把他抓来送官,希望你们严惩他。”江琪儿咬牙切齿道,说话时还特意重重的拉扯着梁丰的衣领。
梁丰被弄得很疼,敢怒不敢言,唯有在内心画小圈圈诅咒她。
孙大鹏看着江琪儿的头,她头发上稀疏夹着几片茶叶。
又见她旁边之人不做辩解,便开口:“交给我吧,现在县丞大人和主簿大人都不在,明天再处理。”
他接过梁丰时,意识到不对,于是尝试拨开挡在他面部的头发。
梁丰觉得过于丢脸,就用手挡住,推三阻四起来。
不过梁丰力气太小,很快被强制拨开了头发。
“知县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孙大鹏看到梁丰的脸后,不敢置信。
本转头离开的江琪儿,立即把头调转回来,目露凶光,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母老虎,手也放到了剑柄之上。
梁丰见状,急忙的跑到孙大鹏身后,吞吞吐吐着说:“保......保护本官。”
孙大鹏对梁丰的印象可谓极差,现在还怀疑梁丰的身份有假,不过身为捕头,他必须保护知县。
“江女侠,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你先别激动。”孙大鹏语气中肯的说。
“他真是你们的知县?”江琪儿质问到。
孙大鹏轻轻点头。
江琪儿血压飙升,愤愤不平道:“能当知县的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读书人不该是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么?怎么会出现这种败类?”
江琪儿这脑回路太过清奇,在孙大鹏面前这样质疑他的上司,这让他怎么回答?
孙大鹏不敢接话,战术性沉默起来。
梁丰见情况不对,立即想起三十六计终极大法——走为上。
他脸上开始露出夸张的表情,手指指向江琪儿后方的天空。
江琪儿看着他那惊恐的神情,下意识的往身后的苍穹望去,她扫视两遍,天上除了两朵红烧云,什么都没有。
她面露疑惑之色,再转头时,发现梁丰已经跑出了很远的距离。
“这骗子!”江琪儿意识到自己被欺骗,愤恨的抽出长剑,欲要上前砍了梁丰。
孙大鹏拦下她,好心劝诫到:“伤害朝廷命官是重罪,江女侠,请不要这么激动。”
“难道就这样放过这个德行有损的恶官么?”江琪儿拿长剑指着孙大鹏,意难平的质问。
孙大鹏叹气一声:“为官者德行有缺,需等待上级靖安府的巡查考核,一年一度的巡查考核时间差不多到了。到时,你向府衙上官告状即可,现在动手实属不智。”
按道理来说,孙大鹏不该叹息,只是这官场上的事,讲究的是官官相护,只要利益一致,那么考核就是酒桌上的推杯换盏。
事已至此,江琪儿也没拿捏梁丰的更好办法,放下两句狠话后离去。
在江琪儿走后,梁丰的心终于放下来,急忙回到自己房间,更换衣衫,整理仪容。
在天黑前,梁丰打算再看一眼黑火药,在路上遇到了李文志和丁明。
三人相遇,无比尴尬,各自拱手作揖,而后分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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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降倾盆大雨,从早上下到了中午,雨水一直未停。
这一场大雨,并未让气温降下来,反而让空气变得更加潮湿沉闷,让人无所是从。
在干燥的房间内,钱老九和李成正在制造黑火药,梁丰把黑火药制成炸弹。
钱老九人相对稳重,做事细致。
而李成则是力气更大,做事更快,不过带着年轻人心浮气躁的小毛病,毛手毛脚。
梁丰给这两人明确分工,相对危险的黑火药混合搅拌的活,交给钱老九处理。
相对没那么危险的黑炭研磨、硝石粉碎等活,则是交给李成处理。
梁丰则是把制造出的黑火药倒入陶罐之中,加入定量的尖锐石子,做成简易炸弹。
忽然,门外有敲击声响起。
三人均看向门外,梁丰示意二人继续,他自己去开门。
梁丰打开大门,看到了穿着一身蓑衣的张青。
“大人,我有事和您商量。”张青说话时,把‘你’替换成‘您’,刻意的疏远起来。
“换个地聊。”梁丰感觉他今天有些怪。
二人冒着大雨,去到另一处房屋之中。
“知县大人,我按您说的做,昨天下午索要到八十俩银子,今天上午索要到一百两银子。”张青话说的很平淡,并无计划成功实施后的喜悦。
梁丰清楚的感知到了这一点,也不知在张青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心情不由的沉重起来。
“叶迁这一行人是什么反应?”梁丰沉声询问。
“正如您所料,叶迁一直满足我的要求,有钱就给,而他的属下则是凶神恶煞,想要把我杀了。”张青面无表情的拿出两张银票,放到了桌面之上。
“他们是否有跟踪过你?”
“跟踪过。在我还警告过他们一次后,他们跟踪得更加隐秘了。”张青脸色凝重起来,想起昨晚他回家时,正好撞见叶迁和他儿子有说有笑的场景。
梁丰沉思起来,这张青加的警告戏,不按他的计划实行,这是坏事。
片刻后,梁丰决定让出部分主动权,再次开口:“后续你想怎么做?”
“我看叶迁的耐心似乎不怎么够了,怕是他的银钱已不多。直接一次性要他给不起的价,不要等他出价了。”张青此时考虑着他和他家人的安全问题,于是这般回答。
“利用别人的秘密进行连续敲诈,这会最大限度的惹怒被敲诈之人。后续的计划就按你说的改,这次我给你半封书信,你带着诚意去,可以确保性命无虞。”梁丰知道张青状态不对,也不知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现在只能让步。
“嗯!”张青点头后抬头,“您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青知道他已进入局中,而且没有回头路。
若是他拿不出叶迁想要的东西,他大概率会被叶迁等人杀死,就算他躲得多去,他的家人怎么办?
这叶迁想要的东西恰恰不再他手中,而是在梁丰的手中,也就是说梁丰间接掌握了他的生死。
若是他倒向叶迁那一边,梁丰出事被害,李县丞和丁主簿也不可能放过他。
从一开始,知县大人就把他当棋子用,从未把他当成朋友。
只不过这一切,张青昨晚才完全想通,已经迟了。
梁丰眼珠直勾勾看着张青,房间内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最终,梁丰叹息一声,知道无法隐瞒下去,决定把话说开:“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要叶迁的命,我要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铺垫,就是为了引他上钩。”
随后,梁丰向张青说了计划的全部内容。
他大概率相信张青,因为张青昨晚知道这事有问题,今天早上还是去敲诈了叶迁。
就凭这一点,他反水的可能性极低。
当然,他也有一丝可能把这事告知叶迁一行人,此行回来是为了套他的话。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算计,梁丰愿意承担这一丝风险,赌张青未被叶迁收买。
张青在屋内沉默许久,而后开口:“江大人,我帮你找埋伏叶迁的地方,你要确保我和我家人性命无虞。”
“你家人被跟踪了?”
张青点了一下头。
至此,梁丰终于明白张青为何状态不对了。
梁丰沉思一阵,而后开口:“叶迁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我不能把你家人接到县衙来,不然以他的处事风格,我的计划会功亏一篑。最后一次交易,我同你一起去。”
梁丰不愿以身犯险,但这次不得不给出自己的诚意。
“明天我给你一半信物,你去和他们谈好,把时间尽量往后拖几日,尽量拖到晴天。不然我弄出的黑火药无法点燃,这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梁丰抬头,看向门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心中无比忧愁。
张青再未发言,拱手告退,扭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