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自真宗朝开始打仗的本事就一落千丈,可搞钱的本事却是世界一流。
这个时代的欧洲贵族还在城堡里光着脚丫子到处乱跑,东京城守门的士卒却已经穿上了崭新的皮靴,若是嫌弃皮靴笨重,没关系啊,体贴的军器监早就准备下了又松又软透气性良好的丝履。
毕竟承平百年,哪怕经历了败兵西夏、朝中党争,大宋依然是富的流油;阳谷是‘望县’,大观元年时户数已在七千左右,紫石街更是县中第一条繁华热闹的街路,阳谷最顶级的酒店狮子楼就在这条街上。
阳谷的美食比起后世来也是毫不逊色,色香醇厚的徐三枣糕,入口脆甜的李二哥的‘银丝弹子’,一刀下去能让阳谷首富泪流满面的小回鹘的干果仁切糕,爽滑酸凉的孙寡妇的炒凉粉......不仅口味繁多,论起食品的安全性也比那个滥用各种添加剂的后世强的太多太多。
自从走上紫石街,西门大姐的口水就没停过,左手一块切糕、右手一块枣糕,挂在胸前的草窝子里还放着两枚雪白酥脆的缠丝银弹子,这东西很甜,要配上冰镇过的乌梅饮子,吃起来酸酸甜甜的才叫最好。
这个小吃货几口就吞下了手中的切糕和枣糕,迈开小腿儿一溜烟地冲进了路边的一家铺子内,就听铺子内立即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西门小娘子又来啦,快快请进......’
西门大姐笑道,‘你家的冰块还没化尽罢?快快快,要一杯冰镇乌梅饮子;还要一杯紫苏饮子,阿舅最喜欢你家的紫苏饮子了。’
这间铺子背南面北,位于紫石街和棋盘街的十字路口处,是个四梁柱的门脸儿,门口的火灶上放着一只大茶壶,壶嘴正向外呼呼喷吐着热气,水早就滚了。
带转角的长木柜台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溜儿的水牌子,各种饮子、汤品、浆水竟是一应俱全。
伺候这家店铺的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女子,青裙木釵,身形还算窈窕,眼角唇边生了几个白麻子,反倒为她增添了几分风情,五官更是透出一股子机灵狡黠的味道......
这女子是个寡妇,因为夫家姓王,所以人人都称她叫做王婆子;陈思安到现在还是很不习惯,这个年龄的女人如果在后世多半还是个夜场小公主呢,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成了婆子?这也就罢了,人人还得叫她一声‘干娘’......
王婆笑嘻嘻地取了碗冰镇乌梅饮子出来,放在西门大姐的面前,又笑着对后面走来的陈思安福了一福,‘我道是谁个,原来是小官人到了,今次还是要照旧多放紫苏么?’
“是啊,最近有点上火,干娘多放几片紫苏叶子,要是有热的鱼肉馒头也要两个拿来充饥。”
陈思安笑着在西门大姐的对面坐下:“再请干娘为我灌上一葫芦的烧酒,切两斤酱羊肉,取二十个荤素包子一并包了,就是不知最近有没有牛肉,若是有,也切上两斤,我要带走。”
王婆笑道:“小官人说笑了,这可是在阳谷县城,哪里会有许多牛肉,上好的熟羊肉却是要多少有多少,我这就替小官人切了。”
边说边端来刚刚点好的紫苏饮子,并两个鱼肉馒头送到陈思安的面前。
尝了口王婆点出来的紫苏饮子,陈思安轻轻点头。
仁宗皇帝定汤饮,紫苏熟水第一名。
仁宗皇帝当年曾经下旨,令翰林院评定天下饮品,结果是紫苏引子斩获了第一。
这碗饮品看似简单,其实不然。首先要选择上好的紫苏叶,将其静置在荫凉处,等紫苏叶收去了水气,再隔纸烘培,在这个过程中千万不可以翻动紫苏叶子,等到紫苏的香气修出,再收进密闭的器皿中。
到了用的时候,先用滚水冲洗一次,然后将冲洗过的紫苏叶子放进壶中,倒入滚水,蜂蜜,而后封壶!
接下来可就全看点饮子的人对火候的掌控了,估摸着时间火候差不多了,打开壶盖,点入几枚薄薄的姜片。
火候控制精微的紫苏饮子不仅香味独特,微涩带甜,更有化食健胃,增强食欲、预防感冒的效果;经常气短胸闷、食欲不振、体质虚弱的人可以日常服用,往往会有奇效。
鱼肉馒头的馅料用的居然是黄河鲤鱼,像这种动辄就是几十斤重的黄河鲤鱼绝对没有细刺,肉块也足够厚实,经过腌制后味道极美。
厚厚的馒头皮将鱼脂充分吸入,却不会令人感觉到腥膻,一口咬下去,露出白嫩咸香的鱼肉,又充饥又解馋,是真正的人间美味,而消食去腻的紫苏饮子正是其绝配。
“这婆子在饮食一道上倒是有几分天赋。可惜就是被钱财迷了眼,又是做媒婆、又是做牙人,似乎还在暗中做什么‘马泊六’?不过这跟我没有多大关系,她这个专门收散消息的茶坊早晚对我有用。”
陈思安暗暗寻思着,上世他也不是什么老好人,这世除了故去的陈氏娘子,也就只有西门大姐是他割舍不下的亲人了,至于其他人是善恶好坏与他何关?只看对自己是否有用。
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道理,要活得轻松愉快,就不要刻意分辨什么忠奸善恶,只有小孩子才会动不动就向大人询问电影电视里出现的是‘好人’还是‘坏人’,那是一种非常幼稚的表现。
王婆茶坊的对面是一个小户独门的宅子,虽然没有院落,是打开门就直接进屋的那种,倒是齐地起来的两层木楼,看着外墙还刚刚刷过了漆,颜色新鲜。
陈思安笑道:“王干娘,这对面的廖瘸子可是发了财吗,居然重新油漆了屋宇?”
“小官人有所不知,这廖瘸子本是个好赌的,往年还有节制,在赌坊中也算有输有赢,勉强渡得日子,可自从他娘子死后,越发就赌的大了,最近常有赌坊雇佣的闲汉上门讨债。
所以他就想着将这栋房产卖出去还债,说来这刷木楼的漆钱还是在老身这里借贷的呢。”
陈思安年龄虽然不大,却顶着个西门家姻亲的身份,而且平日里又喜欢走街串巷,与王婆也算相熟;他每月有陈氏大房的月例可支,手上也算阔绰,自然是最受王婆这种人的欢迎,对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哦,王干娘居然这么大方肯借贷给他?如此说来,这廖瘸子多半是托请王干娘做的中人了?”
陈思安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两层木楼,很眼熟,这里若是水浒世界,几年后那清河县的武大就该带着他的浑家金莲来这里安家落户了,只是如今他还分不清自己所处的究竟是正儿八经的大宋朝还是一百零八魔星播散天下的水浒世界。
只知道紫石街是阳谷县最繁华的街道,这里的房子颇具投资价值,而且自己眼下也正需要一处房子。
他在这个世界‘父母双亡’,是跟着‘姐姐’陈氏暂住西门家,姐姐去世后,就和西门大姐相依为命,西门庆待他也还算不薄,每月都有月例供养,不过终究还是寄人篱下。
十四岁的半大小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在这个时代娶妻生子顶门立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自从吴月娘做了西门家的主母,陈思安更是有了另外一番计较。
王婆是个玲玲心窍的人,闻言上下打量了陈思安几眼,咯咯笑道:“敢莫是小官人有了成家立业的打算,对这房产有意?
也是啊,小官人今年也有十四五岁了罢?也是时候该成个家了,否则又如何立业?
若是买了这栋小楼,日后老身再帮小官人寻个家境清白的黄花闺女,那时才叫快活呢。”
陈思安笑道:“原来王干娘就是我肚里的虫儿啊,这都能被你猜中?王干娘既然是中人,这栋房子可问过四邻了?”
“小官人放心,老身可是官府报备过的牙人,怎会违反我大宋律例呢?已经问过,四邻皆无意购买。”
“嗯,如此就好,王干娘还是直说吧,这栋木楼要多少文钱才卖?”
“小官人也是知道的,咱们知县相公恩沐一方,阳谷两年前可就升了望县,这房价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不瞒小官人说,如今却是要这个数。”
王婆伸出两根手指,在陈思安面前晃了晃。
陈思安按住她的手指道:“想必二十千是不够的了,干娘是说的两百千?”
王婆笑道:“小官人说对了,正是两百贯,少一文也卖不得呢。
不是老身夸嘴,咱阳谷县可是个好地方,日后升格为‘次畿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小官人若是买了这房子,日后只等着拣钱就是。”
陈思安闻言暗暗点头。
王婆倒是没乱说,大宋的房价比后世更为夸张,从立国初期到大观年间,房价已经暴涨了三十倍,而且硬是连续涨了一百多年!
京城的房价更是夸张,三苏学士中的苏辙为了嫁女儿争当中国好岳父,卖了京城的宅子,结果发现自己居然买不起房子了?哪怕后来一直升官到太尉,居然还要租住朝廷提供的廉租房,还是晚年回到河南定居才狠下心花费毕生积蓄买了房子,终于当上了房奴......
陈思安认为后世那些被骂做黑心商人的房产商简直就是蒙受了不白之冤,比起大宋的恐怖房价来他们的房价简直就是‘亲民价’,个个都是心地纯净如同白莲花的好人......
阳谷虽然只是个县城,房价也是连年飞涨,陈思安很难想象武大若是几年后真的来了阳谷,他凭什么买得起这紫石街上的房子?
王婆见他只是点头不语,忙着又道:“有老身做中人,丝毫不需小官人费心,店宅务那边打点关系,过宅立契,老身自会办的妥妥当当,而且所有费用都算在了这两百贯中。
只是不知小官人手上可宽松,这栋住宅可是抢手的紧呢。”
陈思安笑了笑:“两百贯啊,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干娘这分明是在为难我这个小孩子,你究竟是如何忍心的?
这样罢,一口价,一百六十贯,否则就算了,干娘尽可卖与他人。”
相信这婆子才有鬼。
谁都不是傻瓜,陈思安早就存了置业的心思,所以从半年前就开始关注阳谷的房价,自然明白这婆子最少虚报了二成!
王婆愣了愣,有些诧异地看了陈思安一眼,这小子厉害啊,给的居然是个卡脖子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