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的默契
“住手!”
“住手!”
朱由检和温体仁同时大喝。
看热闹可以,魏良卿要是真动了手把汪文言打伤了,最吃不消的反而是朱由检和温体仁。
朱由检是不想自己宝贵的出宫机会被搅黄了,而温体仁则是害怕阉党和东林党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对方,反而拿自己背锅。
魏良卿的拳头挥出去,将将要蹭到汪文言的面门,而汪文言反而把脸迎了上去,这种流氓手段把混迹街头多年的资深该溜子魏良卿都给惊到了,合着故意找茬等发难的借口呢。
两人的喝止,让魏良卿找到了极好的台阶,魏良卿顺坡下驴,收回了拳头。
侯国兴亦是拉着他的衣袖道:“兄弟,算了算了。”
“别拉我!”
魏良卿变脸的绝技还没他叔叔魏忠贤那般炉火纯青,还需要继续表演一下才能坐回去,于是扯着胳膊作势要挣扎开侯国兴的拉拽,继续锤汪文言几拳。
当然了,只是作势而已。
可这时候偏偏侯国兴掉了链子,不知道是身子被酒色掏虚了,还是魏良卿的衣袖料子太滑,总之,魏良卿就是轻微一挣,就挣开了侯国兴的拉拽。
“砰!”
拳头像是砸在了一堵墙上,魏良卿反而一屁股墩跌坐在了地上。
“信王爷!”
闪身挡在汪文言身前的正是朱由检,从土木之变经历过战事后,出来近一年的刻苦锻炼,此时他甚至比脚步虚浮的魏良卿强壮得多。他掸了掸胸膛上的微尘,心里暗道,真是没用的废物,打人就这点力气,自己都能把自己打倒了。
随后朱由检伸出手,魏良卿迟疑了刹那,抓住朱由检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信王爷...对不住。”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我没事。”
看着场中有些尴尬的诸人,朱由检复又开口道:“这事,魏千户做得不对,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手打人,你要是觉得汪中书说的恼了你或是怎地,去寻个御史参他一本,怎么能打人呢?”
揍了信王爷一拳,魏良卿这时候摸了摸鼻子,怎么都不敢顶嘴了,而且细细想来,好像自己也确实做的不太对,只不过平时骄横惯了,又被老油条汪文言一激,就上了头。
可他还是有些不服气,只见朱由检继续说道:“依小王来看,汪中书也有不对的地方。”
“愿闻其详。”
汪文言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这种老油条根本那就不为所动,打算听听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娃娃的信王爷,能说出什么高论来。
“中书舍人,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位卑而权重,是国朝最紧要不过的职位。汪舍人不理清正事,反而以言语激锦衣卫的两位千户动手,眼中所念不过党争,是否有些工于谋身,拙于谋国了呢?”
朱由检这短短一席话,竟然一时间将巧于辞令的汪文言噎的不知道怎么回。
别看汪文言被称为“布衣宰相”,是东林党重要人物,而且中书舍人这名头听着也挺吓人,可官品却是着实的低的令人发指,只有区区从七品。
所谓中书舍人,自甲科、监生、生儒、布衣能书者,俱可为之,及试中书舍人,不得迁科道部属,后虽加衔九卿,仍带衔办事。
也就是说,从七品,已经是小吏出身的汪文言在首辅叶向高的提携下,目前能达到的最高官位了。
所以朱由检这句“位卑而权重”里的位卑,隐隐点出了汪文言的痛处,非止如此,朱由检不提其人的话术陷阱,直指汪文言目的就是挑起党争谋取私利,更是令人无法反驳。
最后一句“工于谋身,拙于谋国”也是有典故的,张居正张江陵被世人评为“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话掉过来说,再加上谋国首辅与谋身舍人的身份差异,更是让汪文言生出了羞愧难当的感觉。
是啊,他的目的其实就是找茬挑事,借此引起党争,全是为了自己和朋党的私力谋划。
可这话说出去,是真的不好听,朱由检就这么不算很含蓄地说了出来,让汪文言一时语塞。
可汪文言终究是汪文言,不过须臾,他就想到了反驳之语。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被接上话的温体仁堵在了嘴里。
“好了,两位都消消火气,今天也快到时辰了,明天上午来练练礼节,下午就要接待住在四夷馆的弗朗机人了。都是朝廷官员,就不要闹意气之争了。”
这话一出口,汪文言再说什么,那就是意气之争了,故此,他恨恨地甩袖,不再言语。
朱由检也晓得温体仁是在帮他,两人眼神交错,尽在不言中。
骑墙派的两个人达成了一致,老狐狸和小狐狸默契合作,把今天阉党和东林党的冲突各打五十大板,压了下去。
“看在信王爷的面子上,今天爷爷饶你一命,以后别让我碰到你!”
魏良卿撂下狠话拔腿就走,侯国兴也跟了上来。
朱由检见天色已经不早了,算上回去的路程,再磨蹭一会儿宫门就要落锁,于是也起身告辞。
“你他娘的还知道来!”
鸿胪寺的廊道里,魏良卿踹了一脚阳武侯薛濂,薛濂管着神机营的大炮,接待弗朗机人商议铸炮的事情本来就是他的分内之事,奈何,这次还真不是薛濂不想来。
不是你叫我晚点来的嘛...
阳武侯薛濂满脸无语的望着魏良卿,虽然他是超品侯爵,魏良卿现在只是正五品锦衣卫千户,但魏良卿是魏忠贤的侄子,即便是他这个侯爵,也只能仰其鼻息。
魏良卿存的什么心思,阳武侯薛濂其实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想自己做点事情出来,让他叔叔高看一眼,接待弗朗机人和商量铸炮虽然不是大事,但却比较容易出彩,也相对好做,魏良卿就想自己抢功。
可如今看这副暴躁的样子,阳武侯薛濂觉得魏良卿可能是碰了一鼻子灰出来的。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燕居常服的少年施施然地走了下来,拍了拍魏良卿的肩膀,飘然远去。
阳武侯薛濂心中想着,这人怎么这么嚣张,敢拍魏良卿的肩膀,怕是要倒大霉了。
然而出乎薛濂的意料,他的下巴都要惊掉地上了,魏良卿竟然微笑示意,目送少年远去。
阳武侯薛濂可是熟知魏良卿为人的,市井泼皮一个,被一个少年拍了肩膀竟然不动手抽他,还微笑?
“这人谁啊?”
魏良卿一巴掌拍在薛濂肩上,疼的薛濂龇牙咧嘴地哎呦着。
“什么叫这人?这是信王爷!放尊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