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户大人，大明神皇曾下旨昭告天下，任何人不准以任何理由克扣粮饷，你这是在抗旨！”
二牛不顾老烟头的拉扯，霍然站起，怒视王百户。
王百户听到抗旨两字，缩了缩头，色厉内荏道:
“胡说！本官说的是孝敬银，算是你们自愿给的例钱，可不是克扣。”
“明明是强迫，不给就安排每日夜岗受冻，何来自愿！”
“二憨子，你不怕死？”
“死又何惧，俺二牛这贱名，能刻进京师忠烈祠。”
“哼，若本官问你个哗闹军营，祸乱军心的死罪，你名字还能刻进忠烈祠？”
王百户面带嘲笑，杀机掠过他的眼睛。
二牛一呆。
他没想过这茬。
他一直觉得兵士死后，名字能刻进忠烈祠，但是没去想如果是犯了重罪，被明军行刑队斩杀能否进忠烈祠。
略一思索就明白，绝不可能。
能把名字刻进忠烈祠的，必是忠烈之士，罪人怎可能有这待遇。
老烟枪跪在王百户面前。
“百户大人，您大人大量，饶二牛一回，你也素知这憨牛是一根筋的呆货。”
“是啊，百户大人，二牛言语无状，但请念在他战斗时勇猛无畏，饶他一回。”
“二牛铳法奇准，也善用各式火炮，不久前刚立新功，不可杀他啊。”
“二牛，你快跪下向百户大人求饶。”
众兵士也在帮忙说情。
王百户甚是得意，不屑的斜眼瞥着呆愣的二牛，等待二牛跪下求饶。
但二牛这回就是死犟不跪，也不求饶。
“不必求他。”
一片凄惶中，冷不丁有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崇祯。
他在一旁越听越气。
这个百户，凭裙带关系冒功升官，对敌怯战，对麾下士兵却心狠手辣，不仅盘剥银子，还排挤构陷，可以随意找莫须有罪名斩杀。
看老烟头等人的表现，便知道这不是第一次，被盘剥压迫得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是何人，面生得紧，莫非是奸细！”
王百户目光阴骘，手按刀柄。
崇祯没有理会王百户，他自顾自对二牛笑道:“你做得很好。”
“拿下！”
王百户怒喝一声，不用他自己动手，他身边两个亲信拔出刀来，冲向崇祯。
“谁敢！”
汪雄爆喝，踏前一步，横刀立马。
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那股子杀伐气势压来，众人心头一凛，仿佛看到一尊凶神恶煞，两个亲信一时间不敢上前。
“何事喧哗。”远远走来一群人。
这群人众星捧月的把一人拥在当中，十分恭敬，却是老太监王承恩。
王承恩身边是一群文官武将，夜风带来浓浓酒气，看样子刚才在一起喝酒。
“王千岁，别管他们，敢打扰我们酒兴，末将去狠狠责罚他们便是。”
“正是正是，屋里边的春娘，在叫唤您呢千岁爷。”
这群文官武将显然是在奉承讨好王承恩。
王承恩从小陪伴在皇帝身边，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
如今，屡获重用。
掌管过直属皇帝的东厂，官员非常惧怕的机构，权势滔天。
如今又负责设立大明皇家银行，将来若是推广全国，手里面流动的钱财，数不胜数，堪比财神爷。
有权势，又将掌控巨大的国家钱财，这分量谁都知道。
这不，立刻就有投机者巴结上来。
一口一个九千岁，把王承恩捧得如沐春风，晕晕乎乎。
这世间。
唯一不变的，即是永远在变。
人，自然也会变。
老实人也不例外。
托付他权势，才几天时间，已经开始往不想看到的方向变了。
所谓老实人，说难听点也是原则不够坚定的人。
因为原则不够坚定，所以好说话，所以更容易被拖下水。
还好，自己只叫王承恩暂时把关，信得过的合适人选一到，会立即换掉，这个人选是，曹化纯。
曹化纯也是个老太监，告老还乡了。
曹化纯内操太监出身，十分有才华，战力可与关宁铁骑媲美的勇卫营，就是曹化纯帮忙创立的。
除了会练兵带兵，曹化纯也擅长数算，掌管过皇宫內帑的收支等账目。
更重要的是，曹化纯是个有原则的人，比魏忠贤更知进退。
即便权势最大的时候，也不接受被人拉拢关系。
也因此遭来许多人恨，即使他主动放下权力，告老还乡，过着并不富裕的生活，还常有人弹劾污蔑他。
“反了，还敢拔刀，必是奸细，若不束手就擒，杀无赦！”
王魁指挥兵士团团围住汪雄、崇祯等，他自己却退向王承恩那一群人。
王魁在一名千户耳边，耳语几句。
“千岁爷，有个小卒，勾结两个奸细犯上作乱，不过请放心，属下立刻便可处置妥当。”
“抓奸细……好，好啊，大功劳啊，皇爷必会重赏你，皇爷最喜欢抓奸细了，奸细在哪里？”
舌头有些捋不直的王承恩，倒也是想着皇帝的喜好，这是他曾经的主要职责。
“在那。”
王承恩醉眼朦胧中，顺着一脸讨好的王魁，手所指的方向望去。
见崇祯端坐篝火前，冷冷的瞅过来。
陡然！
王承恩脸色剧变。
惊出一声冷汗，酒意瞬间消解大半。
他一眼认出稍稍改变面容的崇祯。
毕竟看着崇祯长大，一直在身边伺候，对崇祯的音容再熟悉不过。
“陛，陛下！老奴该死……”
王承恩堆金山，倒玉柱跪在崇祯面前，头重重磕在地上。
全场惊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话。
陛下？
这个穿着红底袄甲的普通兵士，是皇帝？
老太监又可能是酒喝多老眼昏花，或者喝醉说胡话。
“千……千岁爷，您老怕看错了吧。”王魁看了看崇祯，小心翼翼的道。
“他没看错。”
崇祯见被看出身份，也不想掩饰了。
他慢条斯理的往脸上一抹，摘掉绕腮胡子，露出俊逸不凡的年轻脸庞，只是他的眼神，依旧像那极北永不解冻的坚冰。
汪雄也撤掉易容道。
“皇帝陛下在此！尔等可知已犯下滔天大罪！”
扑通！扑通！扑通！
那几位满身酒气的文官武将，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倒头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