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们郑家商船,来往于朝鲜口岸,获利颇丰,尤其他们的特产品,高丽参,运回大明江南一带,极有赚头。”
“皇帝圣旨中,也只叫我们‘以海路袭扰建奴后方’,没有叫我们对抗朝鲜水师,不如我们避过,保存实力。”
涉及郑家利益,郑芝豹不太情愿与朝鲜水师敌对,两军交战,必然互有折损。
朝廷多年没拨款给水师,修缮船舰的经费,都是郑芝龙自己垫钱,若有损失也等于是郑家在承受。
闻言,郑芝龙有些犹豫。
郑家既做海商营生,也做海盗勾当,劫掠的大多是国外竞争对手的商船。
华夏海商上交若干费用,郑家会予以保护。
但随着荷兰、葡萄牙、西班牙等西洋商船舰队的频繁出现,使得郑家海商生意遭受严重威胁,海上霸主的坚船利炮,轻易挫败郑家船队。
要知道,西洋商船舰队都有他们国家君主全力支持,商会会长一般由王公贵族担任,组成的商会,经过几十年积累,非常强盛。他们代表君主,以及整个国家的利益。
郑家在他们面前,显得势单力薄,无力对抗。
东亚利益巨大,虽是长途跋涉,也不能阻止越来越多的西洋人,来到东亚,觊觎东方天堂。
东方天堂,指的是华夏大地。
马可波罗游记中,把华夏描述得太美好,太富庶,,称之为东方天堂。
当年麦哲伦,苦苦寻找满地黄金的东方古国,就是华夏。
荷兰侵入台湾岛,准备长期占据,发展成类似西印度公司那样的大基地。
郑芝龙在台湾经营多年,荷兰人入侵台湾对郑家造成极大威胁,也非常没面子。
可是打不过啊。
荷兰人不多,但火器太厉害,又有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驻防。
于是,郑芝龙要找个大靠山,接受了朝廷招安。
接受朝廷招安后,受大明庇护。
大明水师余威犹在,海战中击败了荷兰舰队。
由于兵线太长,又有西班牙、葡萄牙等竞争。
迫使荷兰人只能与郑家和谈,签订协议,交一些保护费给郑芝龙。
郑芝龙压制了荷兰人,得到好处,有了面子,赢得声望。
郑家海上生意越做越大。
朝鲜,也是郑家生意的重要一环,有固定航线,来往于朝鲜和华夏沿海港口。
如果与朝鲜水师打仗,朝鲜的港口,就别想进了,会少赚许多利润。
“叔父可还记得,圣旨怎么说?”
郑成功冷不丁发问。
“自然记得,擢你父亲为左都督,赐爵南安伯,敕令你父亲率所属船舰,即刻北上,以海路袭扰建奴后方,夺一切可夺之物。”
“没错,夺一切可夺之物。”
“贤侄是说……”
“陛下清楚我郑家乃海盗出身,他这句的言下之意,是鼓励我们放开抢夺。”
“放开抢夺?”
郑芝豹还是听不太明白。
郑芝龙则神色一动,视线从朝鲜舰队上移开,投在儿子身上。
郑成功解释道:“再说直白点,是明示我们以后不必偷偷摸摸做海盗,可以直接以大明水师的名义,像鞑子和西洋人那样,明抢!”
郑芝豹愣了愣:“明抢……这不是,奉旨打劫?!”
“正是,奉旨打劫!”
郑成功笑着点了下头。
郑芝龙目光一凝,眼中闪现出难得一见的兴奋神采。
他看到了利益,巨大的利益,既能赚取金山银山,也能让郑家人都有机会升官封爵,世代显赫。
以前,绝无可能。
现在,天子给出一个机会。
郑芝豹也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如此说来,我们只要是劫掠敌国,不仅无罪,还有功劳。”
“对啊,劫掠不仅能有效打击敌国,还能增加本国财富,国家有了财富,方可强兵。那建奴不停劫掠我大明,越养越强,而我大明被攻打劫掠,持续衰弱,此消彼长下,导致今时山海关危难。”
“贤侄谈起军国大事,也能条理清晰,一语道破,不愧为少年英才,看来皇帝还挺识才。”
郑芝龙接过话头道:“五弟你可别夸了,他等下又骄傲了。现下想来,圣旨上这句话,浅显易懂,只是我根本没往那边去想,谁能料到,大明皇帝会鼓励我打劫……”
“是啊,大哥,当年我在京师国子监当太学生时,看到的是,朝堂济济,尽是仁义道德挂嘴边,暗中贪婪阴险的伪善儒官,皇帝也深受影响,倚重他们,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郑成功道:“大明京师被攻破之日,社稷几乎倾塌,皇帝定是被刺激到了,或者真有天赐神力,也给了皇帝彻底改变国策的眼光。”
郑芝豹道:“有道理,听说那些满口道德仁义的伪善朝臣,因逼宫,被皇帝全部问罪,杀了一大片,皇帝得天帝点化,总算看明白了,所以也给大哥下了这道圣旨。”
在海上讨饭吃的郑家人,相当信奉各路神仙,常常祭拜妈祖,关公,天帝等。
在神秘莫测的无尽深海上飘零,更需要精神寄托来坚定内心。
郑芝龙拍了拍郑成功的肩膀,颇为欣慰。
“小小年纪倒是有些见地,不枉为父培养,你再说说看,面对眼前的朝鲜水师,为父是该避让,还是……”
郑成功仰起头,盯着朝鲜水师,胸有成竹的道。
“判断距离,约莫一个时辰,我方水师,将与朝鲜水师交错而过。”
“朝鲜之地,北部矿藏富饶,南部土地肥沃,倭国垂涎甚久。”
“万历年间,倭寇侵朝,一月之间,朝鲜几乎灭国,朝鲜国主弃王京逃亡,向大明求援,我大明倾力相助。”
郑芝龙与郑芝豹互望一眼,不明白郑成功为何说起万历援朝之战。
不过他们没有打断郑成功。
郑成功继续侃侃而谈。
“自古两军对阵,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倭国武士出了名的凶悍难缠,丰臣秀吉为侵朝筹备十多年,举全国精锐入侵。”
“而明军是仓猝起兵驰援,朝鲜无法提供足够的粮草给军队食用,因此,大明除了出兵,还要调集粮草援助。”
“此战,大明虽胜,却也是惨胜,损兵折将,辽东精锐折损六成,耗尽屯田存下的粮草。”
“若非那次入朝援助,辽东铁骑为九边之最,兵力鼎盛,哪有老奴努尔哈赤起势的余地。”
“大明耗损如此巨大,万历皇帝与朝臣们遵守祖制,遵从朝鲜是太祖规定的‘不征之国’,仍时不时给予恩惠和援助,帮助其恢复生产。”
“大明与建奴交战时,请朝鲜出兵从建奴背后袭击,迫使建奴两面作战,首尾难顾。”
“可朝鲜昏庸国君与大臣,却开始算计了,出兵不出力,以自保为主。”
“如果朝鲜一开始就像大明帮助他们那样,尽全力协助明军,建奴也早被镇压消亡。”
“但是他们,一边不用心援助大明,一边还与建奴暗中交易,卖给建奴铜铁矿、棉布、粮草、火器等急需物资,获取金银、马匹等,大发战争财。”
“建奴势大后,挥兵攻入朝鲜,朝鲜上下自食其果,软脚虾国主顶不住,为保住他们的地位,三叩九拜投降了建奴,甘愿搜刮民众,奉送大量资源,金银献给建奴,成为建奴一大资源输送地,帮助建奴快速发展壮大。”
朝鲜国主大臣暗地里的举动,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郑家人。
郑家与朝鲜商人做生意,也有派人深入腹地,能够探听到内幕。
不过增加要在朝鲜港口做贸易赚钱,也不敢乱传,恶了关系。
郑芝豹道:“的确如此,气人的很。”
郑成功道:“还有更气人的,你看如今,朝鲜居然还派兵攻打我大明了,这朝鲜水师,堂而皇之航行在我大明海域,进入渤海湾,显而易见是要帮助建奴,很可能会从水路包抄山海关后方,父亲率领的是大明最后一支水师,该怎么做呢?”
“摧毁这些白眼狼!”郑芝豹愤怒的一挥拳头,又想到什么,道,“且慢,朝鲜是祖制中的不争之国,我们攻打朝鲜水师,会不会被言官弹劾问罪?”
郑芝龙道:“这倒不会,皇帝另外还给我一道密旨,特意写明:世上再无不争之国,犯我大明者,能杀尽杀。”
郑芝豹乐了:“也就是说,‘夺一切可夺之物’包括朝鲜啰,这可是一座富矿啊,之前咱们商船去他们港口做生意,那些官吏贪得无厌,受他们的气,以后,不用带着本金去,只带刀子与大炮。”
郑芝龙道:“也得帮崇祯皇帝守住大明江山再说,否则这道旨意,又有何用。”
郑芝豹脸上笑容消失,叹气道:“就看山海关能不能守住了,依我看,极难。”
“尽力吧,若不阻止朝鲜水师,他们利用朝鲜水师从后路奇袭山海关,山海关更危险,我儿又要去山海关面圣。”
“建奴蛮夷,竟也有这般阴险谋略。”
郑成功道:“不一定是建奴的谋略,蛮夷要是那么有谋略,努尔哈赤也不会被明军炮击轰死,是黄台吉笼络汉人,汉人范文程,大明名将洪承畴等投降过去,给他们出谋划策,那些汉奸叛将最了解明军运作,山海关一代地势。”
郑芝豹道:“反正我们是水师,山海关若是真守不住,大明不行的话,我们还有退路。”
郑芝龙喝道:“准备战斗!你们回到各自舰船指挥,当全力以赴!”
“是!”
郑成功与郑芝豹应诺,眼中战意凛然。
他们从船舷边绳索攀下,跳进小艇,分别往所负责的舰船进发。
经过郑成功一番分析,不论是责任,还是利益,仰或对白眼狼的厌恶,他们都必须全力打这一战,能杀尽杀,能抢尽抢。
通过旗号,郑芝龙命令传达开。
水手吆喝声此起彼伏,大明水师全体进入最高战斗状态。
水师舰船与武器,虽然外观老旧,但自从郑芝龙管理水师后,投入大量经费,使用起来并不差,水手们也并没有懈怠操练,郑芝龙麾下许多人都曾是海盗出身,海战经验极为丰富。
几十里外。
朝鲜水师旗舰上。
身穿朝鲜李氏王朝大将袍服的统帅,收起了单筒望远镜,有点吃惊的说道。
“确实是郑芝龙率领的大明水师,最后的大明水师,看来全部出动了,郑芝龙不求自保,来蹚这浑水,也不怕荷兰人、葡萄牙人攻占他郑家地盘?”
一名官员道:“我认识郑芝龙,商人尔,商人重利,郑家与我朝定有秘密协议,郑家商船还要来我国港口做生意,怎会傻到自断财路。”
另一人道:“此为大明海域,我们要小心。”
统帅嗤嗤笑道“大明海域又怎样,他们北方水师死的死,降清的降清,我们大朝鲜水师舰队,这两年来去自如,剩下郑芝龙这一支南方舰队,虽打败过荷兰舰队,但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多年来明军连续惨败于清军,又内乱不断,哪里有经费维持水师,从那旗舰外观修修补补的陈旧模样,便可看出一二。”
“金帅说得在理,而且如今清军势大,大明眼看即将沦亡,属下与郑芝龙打过交代,他唯利是图,对大明并没有多忠心,接受明廷招安,只是权宜之计,说不定也想着找后路,投降清军,他应知道我们的靠山是清军,谅他郑芝龙也不敢对我们动手。”
“嗯,发旗语,让郑芝龙的水师,规避我大朝鲜舰队!”
朝鲜水师统帅下达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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