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平刚回到月亮门,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交给他一张字条凑近耳边低语两句,他登时变了脸色。周府乃深宅大院,两人兜兜转转来到花园池,下人见四下无人从角落中抽出梯子,顾三平攀住梯子噌噌窜了上去,墙外是一处逼仄的胡同。
胡府花厅外,胡绍连出现在胡定宽的身后,胡定宽问道:“二弟,怎得不继续休息?”
胡绍连摇摇头:“父亲被歹人劫持,我放心不下,有什么能帮忙的吗?”胡定宽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但片刻后他又紧抿双唇回身向花厅看去。
花厅内,胡夫人手脚忙乱的帮胡应嘉除去鲜血淋漓的外衣,撕下衣襟包扎伤口,急得眼泪在眼眶在打转。宋旸已将匕首重新攥在手中,看向胡应嘉的眼神充满了歉疚,胡应嘉侧躺在胡夫人怀中,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良久胡应嘉呻吟一声睁开双眼,胡夫人喜道:“老爷,你醒转了?”
胡应嘉定定地看着胡夫人,嫌恶之色慢慢地浮现在他的脸上,他手捂腹部挣扎着从胡夫人怀中坐起,他缓慢地移动到一张椅子前,背部倚着椅腿。胡夫人的脸色由红转紫,她紧咬牙关,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是不是这辈子你都不打算原谅我了?”宋旸看看胡应嘉,再看看垂泪的胡夫人,露出狐疑的神色。
胡应嘉冷漠地凝视着朝夕相处三十余年的夫人,良久才道:“早年间我家拮据潦倒,蒙你不弃委身下嫁我这穷书生,相濡恩情如山如海或不敢忘。”那是一段久远的历史,久远到胡夫人再回忆起时恍如隔世。那时娘家虽算不上巨富,但已略有薄产。而胡应嘉则屡试不第,经济堪忧。这桩婚姻在起始时并没有得到胡夫人娘家的祝福。可她却执着地守在他身边,在这个小家庭初立的前三年中,她学会了洗衣做饭,放下手段与人讨价还价。这份付出终于在多年后换得了收获,胡应嘉中举之后颇得座师徐阶赏识,短短十年间官至正四品。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胡应嘉眼神迷离,胡夫人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愤懑与委屈:“当初你许诺,功成名就之时绝不负我。你遵守约定了吗?”
胡应嘉眼底出现一丝内疚:“那只因为你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温良淑德的小姐了,你变得飞扬跋扈,变得咄咄逼人。我对你既爱且怕。而巧云...”一瞬间他的脸色呈现血红色,宋旸能清晰地看到胡应嘉的太阳穴青筋高耸,他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巧云虽是下人出身,但她知情识性,说的话做的事总是那么熨帖,是她给了我久违的柔情......”
胡夫人情绪激动起来:“我不准你再提那个小贱人!说的再多不过是你见异思迁的借口而已!”
胡应嘉的眼神骤然炽热,他猛地站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胡夫人,忽然头脑中一阵眩晕仰面倒了下去!
此时的永福酒楼中客人早已做鸟兽散,店东的房中梁沐童似乎并不着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不断乞求的店东:“老东西,哭鼻子是没用的,无论如何老子今日都要送你见官......”
“且慢且慢,这位大人手下留情......”伴随着门外的声音,店小二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梁沐童嘴角出现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这个笑容被田守业敏锐地觉察到了。当他转身时正看到顾三平趾高气扬的模样,顾三平人在门外便已堆起满脸的笑容拱手示好。
梁沐童大喇喇地道:“什么人,胆敢阻挠锦衣卫办案!”
顾三平显然早听店小二介绍了情况,因此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他先是回身挥退外面的伙计:“都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店小二倒也激灵,在门外驱散人群:“散了散了!”轻轻地房门关了起来。
顾三平伸手一扯梁沐童:“这位官爷,借一步说话。”梁沐童只觉手中多了一物,却是一颗足十的银锭。不禁眉开眼笑地随顾三平走到角落,顾三平见梁沐童将银两收了,不禁心下大定,低声道:“想必这其中有些误会。”
梁沐童笑道:“这店是你开的吗,平白闯入便道是误会。难道是爷爷搞错了不成?”
顾三平嘿嘿一笑道:“不瞒官爷,这店是我家老爷吏科给事中胡应嘉的一份产业。”他保持着克制,目睹了梁沐童脸色的变化,不禁矜持地一笑:“想必官爷也知道胡大人是徐阁老的左膀右臂,自然不可能做那犯忌讳的事。”转动着眼珠:“不知官爷怎么称呼,在哪位大人手下听差?”
梁沐童哼道:“倒盘起爷爷的道来了。”他将袖中银锭一展,冷声道:“不管你家掌柜有没有偷盗禁物,这公然行贿的罪名是逃不了了。”
顾三平却不害怕:“官爷是考校小的了,锦衣卫办案向来雷厉风行,四九城内不论官民哪个不是说拿就拿,何必刻意制造这般事端。况且若真是宫中的案子,只派您和那位差爷两人前来也太说不过去了。”他向田守业的方向努努嘴,脸上有些得意。
梁沐童点点头:“你说的倒真像那么回事。我也不再瞒你,如今你家老爷被掳,僵持下去恐怕会出危险,老子卖你个人情打开后门让我等进去如何?”
听到这句话田守业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梁沐童。顾三平退后一步,脸色冷了下来:“大人这说得哪里话,我怎么听不懂?”
梁沐童也冷下脸:“顾三平,不要不识好歹反误了你家老爷的性命!”
顾三平不甘示弱地道:“缉拿命案凶手,救护朝廷命官乃贵属的职责,与我有何相干?你以宫中禁物栽赃陷害朝廷四品堂官,若是老爷参上一本,陆指挥使是非分明,想必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听到陆指挥使的名字,梁沐童的气焰瞬时落了下去,顾三平整整衣襟:“若是两位官爷不嫌弃,永福酒楼孝敬一桌上等酒席,小的还有要事在身,少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