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寺站起身走到花厅门口,看着院子中密密麻麻跪着的帮众:“堂主以上押入诏狱,其余人等送交应天府。”
孙显文从石阶下走上来,凑到韩山寺耳边:“大人,前排跪的是谢家的女眷,若是押到诏狱...”
韩山寺截口道:“祸不及家人,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孙显文尴尬地点点头,姚子君拍了拍他的肩:“显文也是忧心守业,顾念同僚之情才出此下策,”孙显文的表情放松下来,姚子君话锋一转:“按照目前情形来看正是谢文龙挟持了守业和宋旸,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谢文龙的下落,避免他落到...落到...”
韩山寺脱口而出:“落到小阁老之手!”此话一出,姚子君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人也是这般认为?”
韩山寺的目光露出一股冷意:“前番范老大落网后曾言道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帮派都在围堵宋旸,有如此能量的不外乎红罩会、老虎帮、黑龙会等几家势力庞大的组织,既然谢文龙敢对锦衣卫动手,那一定是找到了极硬的后台。考虑到昨晚小阁老的所作所为,那谢文龙的后台多半便是小阁老无疑了。”
孙显文急迫地道:“那咱们这便去严府要人?”
韩山寺摇摇头道:“以上都是我们的推测,小阁老能量巨大,若没有十足把握不能轻易动手,回去再说。”
北镇抚司门口韩山寺收回脚步,他在台阶下踱着步:“显文,你与炳昌去找柳大人,若是严府中有我锦衣卫的人,由柳大人负责协调将府中事宜传递到府外。”看着孙显文与黄炳昌离去的背影,韩山寺轻叹了口气,目光中透出担忧。姚子君柔声道:“守业那家伙吉人天相,相信不会出事的。”
韩山寺正要说什么,忽然从衙门里急匆匆走出一队队人马,当先的正是吴忠磊,身后跟着的却是叶浩。吴忠磊率先发现了韩山寺:“老韩!”韩山寺皱着眉头:“怎么回事?”
吴忠磊的脸色十分差:“瓦剌使团遇刺,刘将军气火攻心晕了过去,我这便去现场支援!”自从回到北京,使团的卫护便移交给了五城兵马司,仅留两名锦衣卫的小旗官参与扈从指导及有司之间的勾连,这两人在冲突伊始便即丧命。两国相交无小事,何况是使团在大明遇袭,不仅在舆论上限于被动,更会在瓦剌与鞑靼相争之时引发不必要的变数。
韩山寺晓得其中厉害:“通知老爷子了吗?”爆炸发生之后,大明帝都的应急系统隆隆启动,五城兵马司按照预案将九门落锁,内卫部队全部上城墙警戒,东西两厂番子尽出稽查可疑嫌犯,锦衣卫也不会自甘人后,一时间街面上肃杀了不少。
吴忠磊点点头:“得知消息后已经快马加鞭送信出城,夜路崎岖不急在今晚,我的人在老爷子那儿住下了,明晨护送他入京。”说话间北镇抚司中门大开,各千户率各自人马从门内涌出,显然都已经得到了消息。灯秋火把瞬间照亮了西江米巷,一支支队伍消失在巷口。柳菲菲、周鹏等也随在人后匆匆走出,看到韩山寺便是一愣,后者权衡之下唤过姚子君:“年轻一代卫官中你是佼佼者,田守业交给你我放心,他是一鸣托付给我的人,务必将他带回来。”他用力拍拍姚子君的胳膊,随后推了一把吴忠磊:“走,先去现场看看!”
北司家眷区,梁沐童从大开的院门望出去,只见街上几个军官一边披挂一边急匆匆向外跑去,曹晓荷走到门口,手里快速地摘着菜:“这是出了什么事?”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会抑制不住地心跳。梁沐童满不在乎地低下头吸溜了一口面条,嘴里含含糊糊地道:“管它呢。”
曹晓荷转过身,不满地皱皱眉:“听闻今年所里递补四名千户,说不定立个功便上去了,你也有点上进心成不成?”梁沐童低头吃面没言语,曹晓荷提高了声调:“你和你师兄通过气没啊,这事让他帮你合计合计,他那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性格,你若是不问他定不会主动说给你,懂不懂?”
梁沐童双手合十求饶道:“懂了懂了,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这事已经记在心上了。”
曹晓荷哼道:“不仅要记,还要付诸行动,”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把心思用在正道上,有些事情量力而为,有些事情依从本心,切莫鲁莽行事...”
梁沐童扒拉下最后一口面条,站起身抹抹嘴:“知道了知道了...”便要逃之夭夭,曹晓荷叫住他:“等等,”她从怀中摸出几两碎银拍在梁沐童手中:“省着点花,不要成天赌啊赌的,能给你赌回个媳妇儿?你知道你多大了?”梁沐童将碎银揣了起来,他保持着笑容,但脚步在一步步后退。
齐三太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这几日生意不顺,晚上他喝了些酒便早早睡下了,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只觉得面前人影晃动,吓得他慌忙从床上坐起,伸手便去捞枕下的匕首,可惜枕下空空如也。蜡烛被点燃,微弱的烛光映亮了对方的脸,正是梁沐童!蜡烛放在地上,他的身体刻意遮盖着烛光,避免光亮引起室外注意。右手拿着的正是齐三太枕下的那把匕首,他的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尤其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瞧来诡异非常。
齐三太想了半天才想起眼前这人:“原来是你?!”
梁沐童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牌扔在齐三太面前:“齐三爷,你出千的功夫不错——竟然想到藏在桌底,那天若不是我不死心回去搜查,真相便要石沉大海了。”
齐三太有些哭笑不得:“你为了一场赌局如此大费周章,更不惜夤夜私闯我的府邸,所为者便是还你清白?”暗自感慨此人赌瘾竟然如此大,这么出格的事也做得出来,要知道齐府在富贵遍地的京城也算深宅大院,府上家丁护卫众多,这厮竟然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他不禁摸摸自己的脖子,暗道:这厮若是手黑,宰了自己便如碾死只蚂蚁般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