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哼了一声，指挥手下：“拿人，赶紧撤！”便向田守业和宋旸而来，哪知听到这一声，宋旸猛地抬起了头，他的双目迅速变得赤红：“是你？！”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田守业不明就里愣愣地看向宋旸，只见宋旸整个人变得杀气腾腾，如同下山疯虎般扑向那汉子：“我认得你的声音，杀我妻儿的便是你！”这句话里隐藏了多少情绪，愤怒、悲痛、委屈、惋惜都浓缩在一起，田守业的瞳仁猛地收缩，此时胡同中浓烟滚滚、四处弥漫，刺鼻的气味使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有限的视野中只见宋旸挥舞双拳笨拙地冲向那汉子，对方冷冷地看着宋旸，忽然刀出如电，照着宋旸的面门劈将下来！

　　浓雾中只见人影一闪，姚子君杀入战团，举刀架住对方的攻击。田守业将宋旸一把扯倒在地，随后揉身而上，那汉子眼见巡城官兵呼声渐近，早已无心恋战，虚晃一招抽身便走，姚子君抽身便追，只是浓雾漫漫，追不了几步便失去了踪迹，正自焦急间田守业忽道：“子君，你相信宋旸的话吗？”

　　姚子君疑惑地看向田守业：“信与不信又当如何？”

　　巡城官兵已闯入浓烟之中：“大人！”“锦衣卫大爷，你们在哪儿呢？”听声音已离得很近了。

　　田守业拖起委顿在地的宋旸，盯着姚子君的眼睛：“子君，我看宋旸不似作伪，若是投入诏狱可再无翻身之日。”

　　黑夜中虽然看不清楚姚子君的脸色，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却变得冰冷：“守业，你我当差抓人天经地义，若有冤情当堂陈述，只要他肯说出实情锦衣卫自当还其清白，你不要做傻事。”

　　田守业抿了抿嘴，他也说不上是什么在支配着他，自从宋旸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那句话之后，他的心便砰砰地跳个不停，面前的宋旸无助、委屈，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拉一把。他一直是个行动早于思考的人，这般想时他已经在拖动宋旸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了。

　　宋旸惊讶地看向田守业，他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姚子君比他更为惊讶，他看着田守业拖着宋旸忽然拔腿向后方跑去，快速消失在浓烟中，身旁的巡城官兵便要冲上前去，姚子君挥手拦住：“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烟幕弹的效力持久，一炷香的时候方才散去，躺在地上的三具身着黑衣的尸体终于现出了身形，尽管都受了伤，但真正导致他们死亡的是一枚夹在领口的毒药，一个队正用刀尖将领口挑开，露出里面濡湿的半粒药丸，姚子君用手帕接过，再看看口吐白沫倒毙多时的黑衣人，心中不禁一寒。

　　太阳渐渐升起，永定门门前早已人满为患，此时早已过了亥时，但城门似乎还没有开放的迹象。两侧的百姓不免要鼓噪起来，只是街面上忽然出现的一队队行色匆匆的官差，城墙上倍增的顶盔掼甲的士兵却教他们收回了到嘴边的牢骚，即使是再愚笨之人也能感到今日气氛的肃杀。

　　城外官道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骑驴老者，身穿单褂脚蹬布鞋，在他身后是几名身着高头大马的健壮汉子，太阳穴高努双目精光四射，显得非常干练。只是这几人勒着马缰控制着速度，不敢超越前面那骑驴老者。

　　老者似无所觉，仍是不紧不慢地赶着驴一步步来到城下，那几名汉子见前方人潮拥挤，跳下马来牵着马缰走到老者前方负责开道。有那心怀不满之人登时把火气发泄到这伙人身上：“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啊！”那几个汉子扬手便打，“哎呦”“哎呦”惨呼之声此起彼伏，其中一人伸手入怀将腰牌取出在众人眼前晃了晃：“锦衣卫，哪个不开眼的上前！”

　　“嗡”一声几人的周围登时腾出了一片空地，人群惊恐地向后挤，那锦衣卫将腰牌收入怀中，取过老者的缰绳，牵引着驴穿过人群走向城门。老者名叫夏千言，与杜生林同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也是韩山寺与梁沐童的授业恩师。他今年五十有二，除了身体有些瘦削之外，面色红润精神倒是不错。牵驴之人乃是他的长随，名唤八两。

　　早有锦衣卫要开城门，城门官殷勤地绕过拒马在道旁恭候着，夏千言将缰绳抄在手中：“不着急进城。”他的目光看向官道，只见官道尽头尘土飞扬，一队骑兵气势汹汹地向城门奔来，百姓四散奔逃，城门官也变了脸色，偷偷看向夏千言，只见对方神色如常不免放松了下来。果然那队人马奔到近前，为首的翻身下马向夏千言打招呼：“夏同知！”正是兵部侍郎周斯为。

　　夏千言道：“周侍郎想必也收到了信儿？”

　　周斯为面色阴沉地点点头：“乌力罕昨夜遇袭，偏巧我昨天陪夫人去灵泉寺祈福，今日一早得知消息后这才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乌力罕前日曾与下官商讨借兵一事，如今出事不知是否与此有关，锦衣卫可查到了真凶？”

　　夏千言一抖缰绳：“我也才刚准备入城，待查明真相一定会及时向内阁及各部通报。”

　　周斯为忙道：“有劳了。”说话间已入了城门，周斯为向夏千言拱了拱手，一夹马腹率领众将绝尘而去。夏千言由锦衣卫校尉护送到西江米巷，几人从角门进了北镇抚司，八两从夏千言手中接过缰绳正准备走开，夏千言却叫住了他：“等等，”从驴屁股后的褡裢中翻出一个布兜，唤过另一个校尉：“这里有五枚荸荠，一捆莼菜，都是我菜园子里现摘的，你去拿给韩山寺的浑家，中午我和山寺一道回去吃饭。”说到自己种的这些菜，他的语气中带着莫名的骄傲，校尉抿着嘴乐：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