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西边高挂;星星点灯,还不停眨着眼。
巡幸队伍里的一处营帐内,灯火映得帐内人就像皮影戏一样,打在白色的帐篷上。
两位中书丞相此刻正在秉烛夜谈。
一路上他们同车而行,朝野传为美谈。
一忠厚老者脸颊两旁各有着一绺长须,圆脸,大肚,环辫上铺满了片片银发。
他品了一口清茶,暗自颔首:“不花兄(别儿怯不花,作者很懒,简称他为不花……),这中原的茶果然非凡。”
略一沉淀,他推过来了一份奏章:“大都传来的奏章。”
叫不花的单眼皮中年蒙人,脸瘦而立体,褐色的皮肤,雕刻般的下巴下有着一小撮精致的胡须。他放下茶盏,接过了奏章。
斯须。
他轻捻胡须,凝眉后舒展:“白莲教朝中自有定论,至于怎么处理,阿鲁图老大人做主便是。”
左跟右的区别,不仅仅是方向的差异;同样的,左丞相与右丞相的差距,也不仅仅是地位的高低。
阿鲁图点头,眼神犀利:“嗯,既如此,当铲除之!”说完,唰唰在奏章上作出了朱批。
别儿怯不花端坐一旁,继续自斟自饮起了茶水。
阿鲁图处理完后,吩咐侍女又取来一份奏章,看过后沉思起来。
不花不急不躁,继续饮茶。
“国库空虚啊!”阿鲁图叹言,接着轻推奏章至不花。
“不花兄,安置流民!说易做难!”
不花点头,拿起奏章,沉吟片刻:“老大人,我与汉民接触颇多,近些年天灾不断,生活确实艰辛。”
他看了几眼上官的脸色:“在其位谋其政,然而,水土总难相服。”
皇权不下乡,在元朝最为典型。除了贵族们自信到自大之外,他们也觉得只要能薅到羊毛,交给谁治理都是一样,且贪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吧……
“水土不服?”右丞相阿鲁图总觉得快要抓住了某些东西,可总是进不到门里头,他长叹一声,盯着别儿怯不花。
不花欲言又止,他不想把话说得太明。
阿鲁图皱眉思量了一番,点头,在奏章上写了几笔,署名后:“这份再单独奏请陛下吧。”
侍女取来了最后一份奏章,阿鲁图看完之后,刚才的愁云散去,露出淡淡笑意。
不花依然是坐的稳当,可内心还是有点小急切:什么奏章连这位死板不苟言笑的上官也露出笑意?
阿鲁图始终没有把奏章递过来:“大用(怯不花字大用)兄,是弹劾你毒害流民的。”
“从毒害引申到人品,再小题大做到官品,最后给你扣了一顶不仁不义狼心狗肺者的帽子,说是有此臣在侧,圣上岂能安卧?”
中书右丞相阿鲁图只看一遍,便把这份奏章描绘的有声有色。
毒害流民?不花觉得头冒绿光:“这实在是……”
他摇头苦笑,并没有把话说完。
阿鲁图没管怯不花的苦笑,提笔在奏章上写上了:不予理睬。而后随手将奏章扔到了废纸堆。
不花感动。他自认为自己遇此,应该没有这位老大人的德行。
“大用兄,你说今日陛下缘何评画?”处理完政务后,阿鲁图终于一身轻松。
不花一愣,问题有点突然啊,我知道是知道,可是在上官面前总要漏拙才是正理:“还请老大人明示!”
阿鲁图摆手支走侍女护卫后端起茶杯,不急不缓,啜茗悠然:“当今陛下从无所专焉到大权在握,锐意进取,实属不易,然而年轻气盛,未察民间,只是一味理想化朝纲,实为不智。”
豪爽之人话语也很是直爽。
“评画为虚,探听众人态度为实。”阿鲁图将剩余茶水一饮而尽,就像喝酒:“贵族守旧自大,你我虽忠心可鉴,奈何新人,根基尚浅。陛下还需打磨,你我也尚需努力。”
不花一愣。
老大人豪爽,并不代表他不谙官场。
……
大都城。
勾栏里的热闹也只能持续到宵禁时候。
来到这里的许多人都恨不能宵禁的时间晚一点,哪怕只是再看一眼绝色的女伶,或是只听几声销魂灌顶的美曲。
当然,若是你有钱,你可以留宿于心仪者的住处;若是有权势,你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进出丽人的闺阁。
也会有痴女爱上书生的斐然文采,也会有怨女爱上风流老手的花言巧语……
哪怕伤痕累累,却依旧有许多佳人勇往直前,义无反顾。风花雪月,不止是一段风流,也会有凄楚……
勾栏里有道不尽的人生百味,有演不完的真真假假,有唱不完的悲欢离合,也有说不完爱恨情仇……
朱重七很想尝尝人生百味,也很想体验一下爱恨情仇……
可是九公子三观正的令人发指,于是他又坐在了粉色的车厢里。
月亮给了黑夜柔情,黑夜给了月亮故事,也会给人带来事故。
粉红色的小车里。
朱重七还在回味娇娘们的妖艳与脂粉味道。
尤其是那位唱杂剧的旦角王巧儿,歌舞姿色,实在一绝……
男人有时候就挺俗的,坐拥佳人,依然眼羡俗气,这……很接地气……
九公子累了,斜靠软枕睡着了,吐气丝缕,幽兰芳香。面颊上散落的发丝,调皮戏嘴。明明亦是绝代,偏偏冷傲无双。
小花丫头倒在公子腿上吐起了泡泡,也睡着了……
朱重七笑了笑,俯身轻捻九公子的发丝捋到耳后。
“咻咻咻”几声突兀的箭啸破空。
马鸣萧萧。
巴尔思几个眼神,护从骑马纷纷护住车架。
“噗”箭矢破帘,贴着朱重七的头皮飞过,当地一声钉在了车厢墙壁。
他来不及后怕,一手揽住九花的腰枝,另一手扒拉住小花的肩膀,以身做垫,将他们拽到车厢地板上。
小花依旧吐泡,掉到地上也没阻止她的梦蝶。
九花醒来,贴在重七胸膛上的心跳扑通扑通,嘈乱的场面让她的眸子瞬间变冷。
重七理了理九花散落到他脸颊的头发。
九花脸红得盖住了自己褐色的皮肤。
冷与暖的切换,毫无违和。
也只有面对重七,九花才会露出娇羞女儿的一面。
紧接又是几声箭矢破帘乱飞。
几个护从中箭跌落马下。
对方不敢再次惊动马匹,宵禁以后,随时都有可能引来巡逻军。对方必然速战速决!冷箭之后,他们不再掩饰,纷纷跳到明处。
个个黑甲!足有10人!
月光冷冽,黑甲更甚!
还是来了,这个让重七气的切齿的组织这么快就来了!
三面环围,只在北面留下缺口:就是让你进入这个明摆着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