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道场常年封禁,严禁猎户樵夫进山打猎砍柴,草木疯长,再加上香客们投食喂养,几百年来,山中野兽不负春光野蛮生长。
崇祯年间,陕西提学副使尹伸游历武当山,驻足太子坡前,竟听到了虎啸之声,吓得他仓皇逃走。
齐孟没读过这位陕西官员的游记,不知道武当山也有老虎,否则打死也不敢进林子冒险。
为了能早日逃出这子孙堂,只有豁出去了。
阳光从树冠上照射下来,洒在林间空地,落叶斑驳陆离。
狼嚎声近了,王道成凑在齐孟身边,瑟瑟发抖:
“孟哥,快走吧,忘了小豆子咋死的?!”
“我在给他报仇!”
杀狼本不在齐孟计划之中,他也不会为了一个从不认识的小孩冒险,不过真能杀狼,便可一战成名,离开血汗工厂。
以自己的体格,只要准备充分,应该有很大的把握。
打定主意,他先忙爬上松树,站在树杈上四处张望,招呼王道成上来。
王道成缩着脑袋,远处狼嚎声渐渐近,他咬了咬牙,也爬了上去。
王道成不是猎户出身,没有爬树天赋,爬了几下便累得喘气。
“不会爬树?!”
“每日砍柴累的半死,哪有力气爬?!”
齐孟伸手拉王道成上来,将剩余兔血洒在树干周围,掩盖人的气味。
王道成瞅着齐孟,“孟哥,你这都跟谁学的?咱武当山可没人打猎。”
“贝爷······“
“贝爷?贝爷是谁?”
“哦,被爷爷逼着学的!”
“那孟哥的爷爷也很厉害啊!”
王道成鼻涕又流出来,齐孟扯下片树叶,给他擦了,摸摸额头,像安慰小孩:
“别怕,回去给你炖狼肉吃!”
王道成一脸无语,他此刻站在树上,也没办法逃走,心想自己真是命苦。他本是汉江河渔夫家的孩子,汉江发大水,渔船被浪打翻,全家就他一个人活下来,河水冲到岸边,被挂单的道士救下,上了武当山。
齐孟从背篓中扯出堆枯草,盖在身上,对王道成说:
“我先睡会儿,待会儿狼来了踢我一脚,”
昨晚几乎没睡,上午又忙了半天,齐孟有点困了。
片刻之后,树杈上传来低沉的鼾声。
王道成睡不着,想到要被饿狼咬破喉管,扭断脖子,他不由脊背一阵发凉。
他睁大眼睛盯着树林周围,不敢有一丝松懈。
松树林里静的出奇,枝叶摇动,发出轻微沙沙声,偶有黄鹂在树梢鸣叫。
他曾无数次打量武当山,瞻仰那些虔诚的香客,高高在上的道官,还有不曾蒙面的真武大帝。
微风拂过,他感觉自己成了山的一部分,能听到真武大帝呼吸声。
一团黑影像鬼魅般朝树林靠近。
“孟哥!”
齐孟从睡梦中醒来,没有立即翻身,微微睁开眼,用眼角余光打量周围。
“来了!”
一条健壮的雄狼,色泽黝黑,四肢粗壮,下颌高度发达,锋利的牙齿足够撕碎一切。
狼迈着碎步朝这边走来,速度渐渐放缓,不时抬头观望,极为警觉。
它终于停住,抬头望向前方,用鼻子在空气中试探。
齐孟捂住口鼻,屏住呼吸,王道成有样学样,那狼闻了一会儿,没发现异常,目光聚集在那个血淋淋的兔子头上,小心翼翼朝松树下面凑来。
齐孟举起砍柴刀,向绳索砍去。
确认没有危险,饿狼口中流出口水,张开大口,獠牙寒光闪闪。
就在此时,松树上发出细微响声。
这样轻微的动静,被狼听得真真切切,他连忙退后,扳弯成满月的小树得到释放,两根树枝呼啸着,一前一后朝这边砸去。
堪堪躲过脑袋的致命一击后,一根树枝射中了狼腿,树枝势大力沉,咔嚓声响,狼腿竟被直接打断。狼吃痛不住,瘫倒在地,嘴里发出低沉嚎叫。
“杀!”
齐孟从树杈上一跃而下,借着身体惯性,砍柴刀向狼腰劈砍而去。
所谓蛇打七寸狼打腰,狼腰是狼全身最薄弱的部位,全力一击,必然致命。
刀刃砍在狼腰上,咔嚓声响,腰骨顿时折断,狼凶残成性,虽然遭受重创,它还是拖着半截的身子,狠命朝齐孟撕咬。
齐孟连忙闪开,躲过这最后一击,挥动砍刀,咔嚓声响,将狼颈骨砍断。
饿狼身子软绵绵倒在树下,僵硬的尾巴开始打颤,齐孟上前又补了几刀,直到狼身首分离,才坐在树下大口喘气。
王道成站在树杈上呆呆的望着下面发生的一切,齐孟抹了抹脸上的血污。
“下来帮忙!”
喊了几遍,王道成没回应,看样子被吓傻了。
齐孟伸手要将死狼拖起,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原来身上力气早已用完,哪里拖得动。
“死了!下来!”
王道成这才小心翼翼滑下松树。
“孟哥!”
远处响起密集的狼嚎声。
砍下来的狼头被齐孟抱在怀中,他抬头朝狼嚎方向走了几步,来到一处山坡前,奋力将狼头扔下山坡,狼头翻滚着滚入林中,凄厉的狼嚎突然安静下来。
齐孟却将手指放在嘴里,模仿狼嚎。
“呜!呜!”
王道成见齐孟如此疯狂,连忙上前劝道。
“孟哥,狼群最是记仇,它们会回来寻仇的,”
齐孟淡淡一笑:
“可惜今天手里没弓,否则今天就杀光它们!快走!”
王道成不相信齐孟会射箭,眼见狼群就要上来,两人抬着狼穿过密林,回到神道上。
“它们应该感到害怕,以后会躲着我,”
不过狼群没有害怕齐孟的意思,沿着林线对两人紧追不舍,待狼嚎声稍近,齐孟停下来,摇晃他的砍柴刀。
狼群闻到刀刃上的气息,迟迟不敢上前。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两人继续往前走,拐过山腰,子孙堂烟囱升起袅袅炊烟。
看见张道士又在煮饭,齐孟心中稍安,两人加快脚步,后面狼嚎声突然消失不见。
回头看时,十几双幽暗的眼睛如鬼火般在林间摇曳,看得人头皮发麻。
“有机会再见啦!”
齐孟朝狼群摇了摇手,双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子孙堂中,张道士瞅着狼尸,又抬头看看两人,满脸惊愕。
“谁杀的?”
“我,”
齐孟擦擦脸上狼血,云淡风轻道。
子孙堂一众小孩指着地上死去的狼指指点点,张大嘴巴。
齐孟丢下柴刀,走过人群。
“我说过会给小豆子仇的!”
众人目送齐孟进屋里休息,张道士冷眼看着地上的狼,意味深长的望向齐孟远去的表情。
“剥皮煮了吃!”
几人跟进屋子,围着齐孟问个不停,王道成坐在旁边,比平日得意许多。
这天中午吃饭,没人再敢和齐孟抢菜,几个小孩毕恭毕敬望向齐孟,窝窝头端上来竟然没人敢动。
“给你!”
齐孟将一个窝窝头递给面前小孩,那孩子也是十二三岁光景,瘦骨嶙峋,一阵风就要刮走一样。
“谢谢孟哥,孟哥,兄弟我早就觉得你不是等闲之辈,”
齐孟瞅他一眼,这小孩油腔滑调,在这群小孩中倒是显得特别:
“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可是说书艺人?
那瘦子满脸堆笑,眼中泛光:“啊呀,孟哥好眼力,小弟姓唐名镜文,外号唐铁嘴,父我爹原本就是讲书的,”
“唐铁嘴,这名字有趣,”
齐孟仔细打量这位说书传人,觉得他是个难得人才,将来或许也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