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正四年,九月二十五。
皇觉寺,院中。
四名穿着僧袍的和尚围着一名身着袈裟的男子,其中一人,扶着男子的背,不停的说:“法师!法师你醒醒啊!咱错了,咱不该吃那鹅的!你醒醒!可别死了啊!”
这人十七八岁年纪,五官端正,天庭饱满,一双眼睛囧囧有神。此时,他满脸的懊悔。
前不久,他的父亲、兄弟、母亲相继死去,亲戚们能养活自己都很困难,更别提给他一双筷子了,在他孤苦无依的时候,是面前这个昏过去的高彬法师收留了他,给他朱重八吃穿,对此,他甚是感激。
高彬法师给了他一个喂养大鹅的工作。
那些大鹅很好管理,只要撒尿围成一个圈,它们就都老老实实呆在圈里,绝不出圈。
不过今天,一只大鹅不知怎的了,居然出了圈,他呵斥了一下,那只大鹅居然敢瞪大眼珠和他对视。
他来了牛脾气,说那大鹅再敢挑衅,就把它炖了。
结果,那只大鹅还敢瞪他。没办法,那就只能把它炖了,不然他朱重八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随后他端着炖好的大鹅躲在柴房里吃起来。
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吃肉,由于太香了,情不自禁吧唧起了嘴,被门外路过的二师兄听到,去告诉了高彬法师。
高彬法师鼻子差点气歪,说了他几句,他用乡野俗语回怼了几句,结果法师就被气晕了过去。
“法师!咱错了,咱不该骂你那么狠的。”
朱重八一边掐着高彬人中,一边说着。
咳咳!
突然,高彬猛地张开双眼,猛烈咳嗽几声,随后是一脸的迷茫。
“我这是……在哪儿?”
“法师!法师你醒啦!”
朱重八看到高彬醒过来,满脸兴奋,其他和尚也都是一脸的高兴。
此时,一串串信息涌入高彬脑中。
片刻之后,高彬明白了他目前的处境。
他穿越了!
穿越到了这个皇觉寺二十五岁住持,同名同姓的高彬身上。
面前这个天庭饱满,双眼锃亮的年轻人,就是日后的洪武大帝——朱元璋!
我靠!
高彬忍不住心中啐骂了一声。
“法师,你醒了就好,骂咱两句吧,有话别憋着,咱受得住!”
朱重八拍了一下胸脯,说道。
看着这个一脸单纯真诚的年轻人,高彬实在是很难把他和那个乾纲独断、杀人如麻的洪武大帝联系起来。
看到高彬直勾勾看着自己,朱重八有些心慌。
骂两句没啥,打两下也能受得住,可是,这不打不骂,就是干看着,让他有些发毛。
片刻之后,高彬笑了,“重八,为师刚才有些激动了,你别太自责,不就是吃了一只大鹅嘛,小事,别放在心上。”
嘶~~
此言一出,朱重八等四名和尚都吃了一惊,一双双惊讶至极的眼睛呆呆的看着他。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么血腥的话是从法师嘴里说出来的!
平日里,法师总是谆谆教导他们,说杀生是最大的罪孽。
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法师他……入魔了?
面对众人目光,高彬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有些太过于颠覆他的人设,定了定神,坐起,肃然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太血腥了?”
众人点头。
高彬环视众人一眼,正了正神色,道:“其实,我刚才并没有昏迷,而是在参禅。”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大惊。
朱重八立刻问道:“参禅?法师,咱看你刚才明明就翻白眼,口吐白沫了啊,怎么会在参禅呢?”
“这叫昏禅,你不懂,等到你懂了的那一天,那么,你也就懂了。”
高彬这一番废话说得很缓慢,竟然蕴含着丝丝禅意。
朱重八思考了一会儿这句话蕴含的深意,没思考出来。
正因此,他一脸敬佩的看着高彬。
心说不愧是法师,随口一说,就是莫大的道理。
朱重八是这么认为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高彬知道,自己在众人眼中是得道高僧的形象,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可以游刃有余的圆回来。
话嘛,正着说反着说,都是有理的,需要什么观点,就说什么话。
而且,各种观点,古圣先贤们已经说过了,需要什么,直接引用就行了。
因此在这皇觉寺,佛法的最终解释权在自己手里。
高彬接着说:“为师经过一番参悟,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世间的一切,都是由物质组成的,肉是,草是,花也是。
佛门中人,吃素不吃荤,是觉得吃荤会有杀生之孽障,可是,难道吃那些花花草草就不是杀生吗?它们也是活着的啊!
既然这样,那,吃肉和吃素有什么分别呢?”
朱重八等人听了这几句话,一番思索,都觉得贼有道理。
看到众人变幻了神色,高彬知道众人相信了他说的话,继续道:“既如此,以后,咱们就荤素搭配着吃吧。”
这句话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可不想每天吃青菜,一点荤腥都没有,那会疯掉的,因此,必须从思想层面上让朱重八等人支持他,并且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如他所料,朱重八等人都是重重点头,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
每个人都心说,不愧是法师,参悟出来的道理就是让人信服。
高彬看着年轻的朱重八,下了一个决心。
他决定要好好教导朱重八,让其成为历史上最出色的君主,没有之一。
这第一步,就是要培养朱重八对元朝的反心。
现在这个时间段,朱重八刚加入皇觉寺,还没有看到在元朝的统治下,天下的百姓过的有多苦,遭受了多少的苦难。没有将推翻鞑元定为目标。
高彬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尘,倒背双手,眼望夜空,半晌没有说话。
朱重八等人都看着他的背影,随着时间的流逝,神色越来越凝重。
而这,正是高彬想要达到的效果——增加期待感。
在说重要的事情前,要拉足期待感,这样,才会让人想要听,并且能听进去。
觉得期待感拉的差不多了,高彬缓缓开口:“这元朝,气数要尽了。”
哗!!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众人一片大哗。
朱重八面露惊讶,走到高彬身侧,“法师,这……这是从何说起?大元军力强盛,铁骑天下无敌,正是正盛之时,气数怎么会尽了呢?”
另外三人都点头表示对朱重八所说的话的同意。
高彬看着朱重八,微微一笑,道:“从1271年元人入主九州算起,至今已七十三年,这些年,皇帝换了十五个,平均不到五年一个,这些皇帝的皇位,大多都不是通过合法继承得来的。这就导致了朝政混乱,此其一。
其二,官场腐败。不管是什么官,什么吏,都在疯狂的贪,已经将神州侵蚀的千疮百孔,苛捐杂税无数,百姓赋税过重,苦不堪言。
其三,元人将天下百姓分为四等,每等人之间矛盾甚多,这些年下来,矛盾可谓越积越深。
其四,极不合理的科举制度。在名额分配上,也是按照每等人来区别对待。民不患寡,而患不均。
其五,灾害频频,蝗虫、水灾、旱灾接连不断,农作物歉收,粮价飞涨,一些百姓为了活下去,甚至卖儿卖女易子而食!”
一连串说了五条,高彬声音有些激动。
他一开始只是在理性分析,可是说着说着,情不自禁情绪上来了。
朱重八四人听了,都默然点头。
高彬平复了一下激荡的情绪,道:“正因此,为师才说元朝气数将尽,这是历史的潮流,无论有再多的兵,再强的将,都无法阻挡这股潮流。
胡虏无百年之运,重八,你看着,不出四年,天下必将大乱。”
最后一句话,高彬说得斩钉截铁。
高彬之所以说的这么有自信,是因为,四年后,也就是至正八年,方国珍会揭竿而起,吹响全天下反抗鞑元号角。
朱重八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高彬,他对这位高僧有了一丝别样的看法。
他没想到,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斋念佛,一心一意侍奉佛祖的法师,居然对天下大势看得如此透彻!
这下,他对高彬更加敬重了。
“法师,天下即将大乱,我们这些佛门中人应该做什么?”
“积蓄钱财,接济穷苦百姓,招纳更多僧人。”
“那然后呢?”
“待时机成熟,随为师下山,物理超度鞑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