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吴一帆,此番平乱有功,赏金百两,锦缎两匹。副将吴一帆升为千户,备倭都指挥张兴加封一级,享五品俸禄”
“陛下圣明”
“我听说那个宋素卿抓住了”
“是的,就在绍兴城内”
“数典忘祖之辈,连姓氏都改了,若非他一路带领,怎会葬送我良顺百姓,折损我诸多将士。传我旨意,就地正法,株连三族”
“是”
“自太祖以来,朝贡者愈发跋扈,且倭寇频繁我境,仍不稍敛足迹,自今日起,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
“是”
“圣上,臣有本要奏”
“柱国何事,讲”
“此次争贡,显现诸多弊端,据老臣实查,宁波府走私贩卖违禁品者多为乡绅豪强,甚至与官府勾结,买卖楼船军火”
“真是胆大包天!给我彻查!不论是谁,只要证据确凿,均按大明律处置”
“陛下圣明”
“看来,朕要好好整治一番才行,给我拟旨:若奸豪势要及军民人等,擅造三桅以上违式大船,将带违禁货物下海,前往番国买卖,潜通海贼,同谋结聚,及为向导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己行律处斩,仍枭首示众,全家发边卫充军。其打造前项海船,卖与夷人图利者,比照将应禁军器下海者,因而走泄军情律,为首者处斩,为从者发边充军。我看还有谁敢私自出海,里通卖国!”
“陛下息怒~”
“行了,都起来吧,还有何本奏”
“张兴上书,有一袭承千户,作战不力,贻误战机~”
“行了行了,贻误战机,那是抗旨,斩!”
“是”
“以后像这等小事,不要总是烦我,退朝”
“恭送陛下”
千户还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昨天在他和几位相好村民的帮助下,大山已经入土为安。他在坟前跪了很久,看着大山的幼子,他越发自责,不管出于何意,是自己害了他们一家人
“千户!千户快跑!”
“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朝~朝廷来人~来来~”
“来什么?”
“来杀你!”
“杀我?为何?”
“哎呀!快跑吧,你还问为什么”
“我为什么跑!一定有奸人陷害!我出去与他们理论”
“我的傻千户!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宋虎,出来接旨”
“完了,跑不掉了。千户,你快走,我替你接旨”
“荒唐,我怕他们不成。宋虎接旨!”千户夺门而出,跪地接旨
“此次驰援宁波府,宋虎不听将令,贪功冒进,致使无辜将士死伤无数,功不抵过,就地处斩。宋虎,你有什么遗言,快说吧”
“宋虎冤枉,是因为我得罪了备倭都指挥,他诬告我,我要面见圣上,亲自陈情”
“圣上事忙,日理万机,你违抗圣旨在前,不听军令在后,万死难辞其咎,还想搬弄是非”
“吴一帆!你和张兴狼狈为奸,妄杀忠良,敢与我去见巡察御史吗!”
“放肆,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行刑!”
“宋虎冤枉!宋虎无罪!”
咔嚓~
好大的头颅骨碌碌滚落,死不瞑目
“千户!”
“罪臣已死,这是你们以后的千户,吴一帆,你以后要好好配合,不可像他一样”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头颅,又接着说:
“杂家要回京交旨,吴千户,以后你可要小心办差,切莫辜负了圣上的提拔”
“下官明白,恭送公公”
宋虎死了,死的窝囊,一位军人,没能死在疆场上,这是一辈子的遗憾,如果他尚有思想,可能会羡慕自己的哥哥,羡慕大山吧
吴一帆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大片开垦荒地,不在册的荒地成了私人土地,而耕种者依旧是有限的军户。随之而来的,是加征军粮,双管齐下之后,军户的劳作更加辛苦,而获得的报酬依旧是那么多。不过军户好歹有些接济,最苦的,要数刚从军籍转为民籍的民户们,他们大多家里没有壮劳力,更没有接济,还要上交更多的徭役,民生苦不堪言,却无处诉说,只能默默耕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嘉靖八年,山东大旱,正值小麦将熟,各地组织取水灌溉,以保收成
“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老军!瞎唱什么,你唾沫多”百户四下看了一圈,急忙出言制止
“俺六十了,怕甚”
“行了,留着力气,快点踩吧”
百户和老军相邻,左右各有两人,六人协力,站在一排,脚下踩着水车。水车的叶片把泥和水一起带上来,浑浊不堪,只能用来浇庄稼,万万喝不得
村子里新挖了几口深井,有桔槔、辘轳,那是人喝的。可是已经连着几个月没下雨了,大家把井中的水一桶一桶的打出来,运送到田间地头,粮食正是上浆的时候,多累也要有收成,不然交不上军粮,也要编入长生军,或者到边疆充军
地头上的树枯了,余下半黄半绿的叶子,阴凉不大,多少能挡挡太阳。日头太毒,晒得人头晕目眩,真想喝一口冰凉的井水
“咕咚咕咚~”
“少喝点,你这半桶下去,又少浇了五颗苗”
“娘,正晌午哪能浇水啊”
“现在不浇,庄稼挺不到晚上”
“这大一片地,浇不完啊”
“浇多少算多少,别捣乱,去,帮奶奶搓绳子去,别在这捣乱”
“俺能帮你忙”
“粗手笨脚的,踩坏了几根苗了,我帮婶子浇水”
“妮子姐,俺脚大,是苗太密了”
“小大人似的,去去去,净是理”
眨眼之间虎子六岁了,像他爹,比同龄人都高,和十四岁的妮子一般高,四尺五的身材,手大脚大,做衣服都废料子,眼下还穿着吊腿裤子,蹬着草鞋。不是为娘的舍不得给他做,衣裤鞋袜没等穿坏,过两个月就不合身了,说啥也挤不进去。还好没到冬天,索性给他做件大马甲,小了也好改,还不浪费布料,穿草鞋,小了就编新的。这不,又吵着挤脚,要穿新鞋
“奶奶,俺的鞋又小了,你看,脚后跟都漏出来了”
“来,奶奶看看”
张婶子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接连送走了亲儿子、干儿子,老人家的心血都哭干了。从去年开始,更是干不了重活,家里的一切都要靠虎子他娘支撑,好在孩子们都长大了,或多或少的帮帮忙,比前几年轻松不少
“咦~看俺虎子的大脚板,跟那三宝太监的宝船一样,以后能在海上飞嘞”
“奶奶,宝船有多大呀”
“那可大着,从这棵树,到那片山”
“这么大!”
“哪止,宝船的甲板就有这么大,你说,那宝船得多大”
“那俺的脚可不如”
“哈哈哈哈~你还小,等过几年就有那么大了。到时候奶奶从正月初一开始搓草绳,编到腊月才能做出一只鞋来”
“呼呼~”
张婶子话音才落下,虎子的头枕在她腿上,已经酣然入睡,小孩子的觉勤,也来得快,上一秒还瞪着眼睛,下一秒就开始做梦了。张婶子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捋着他的脑瓜,身体轻轻摇,小声嘟囔:
“睡吧,睡吧,睡一觉就长大了~”
是夜,一阵急促的敲门生,惊醒了睡梦中的张兴
“大人,这回你可要救我呀”吴一帆惊慌失措,面露惶恐
“你又搞出什么事了?”
“上头来催粮,我拿不出啊”
“拿不出?去年可是大丰收啊,你还新建了几个粮仓,你跟我说拿不出”
“唉,去年有人出高价,我卖出大半,本想着今年抢收青苗补仓,可又逢大旱,地里青黄不接,亏空补不上了”
“要我说你什么好,要钱不要命”
“大人,我从小就跟着你,几十年了,您得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