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命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三人同时向王大刀砍去,王大刀毫不慌乱,掀飞盖在身上的被子,横刀立目,杀向黑衣人。三位黑衣人被棉被阻挡,看不见被子后面的变化,一人一刀,把面被砍的稀巴烂,等散乱的棉絮落下后,王大刀的面孔也变得分外清楚
噗噗~啊!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刀的,只觉得脖颈一冷,热浪喷涌,脑海一阵空虚,从未有过的冰寒让人没力气睁眼,瞬间的黑暗成为永恒的色彩。两名黑衣人肩膀以下直挺挺的倒下去,一位黑衣人躲闪及时,手臂中了一刀,撞破窗子,逃之夭夭
“啊!”
屋内的打斗声早已惊醒了郁庄,还不等自己完全睁开眼睛一切已经结束了。正在这时,一声熟悉的喊叫,让他陡然醒目
“娘!”
郁庄冲出屋门,王大刀先一步从窗户追击,两人先后到达门口,只见影壁下坐卧一人,长发散乱,在影壁不远处的角落,有一小女孩哇哇大哭,看样子受到了惊吓
“娘!你怎么了!”
郁庄一眼认出影壁下的人影,正是自己的娘亲,急忙去搀扶,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双手粘滑,汩汩热流不停
噗噗~又有两名黑衣人伏诛,王大刀没心思追击逃走的那个,急忙来查看虎子娘的情况
“她婶子!”
“虎子,以后跟着师傅好好学本事,好好学做人。他师父,我把儿子托付给你了”
“娘!你别死,我去请郎中来,他能救你”
“儿啊,你把娘葬在枪神庙,俺陪着你爹,他不会孤单……”
“娘!娘……”
事后,王大刀从采薇的口中得知,虎子娘在发现黑衣人潜入房中后,抱着她冲出房门,想到街上求救,刚跑到影壁处,一个黑衣人从王大刀房间的窗户跑出来,一个滚翻刚好赶在二人前面,举刀便刺,虎子娘为了保护采薇,生生受了一刀,采薇无恙,她却被贯穿了心肺
虎子娘去了,含着笑容撒手人寰。她去找多年未见的丈夫了,从此双宿双栖,永不分离。世上又少了一个喊郁庄‘虎子’的人,可能从此以后,都不会有人喊他虎子了吧
按照虎子娘的遗愿,她被葬在了枪神庙后院的一块平地上。与枪神庙近在咫尺,虎子跪在坟前,泪水不绝,哭声渐弱,直至昏厥。王大刀看在眼中,痛在心里,这么小的孩子,没了爹娘,心里的难过,他感同身受,因为他也是无父无母
王大刀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是被他的师父,也是养父,一名老刽子手收养的,他一直当自己是王家人。刽子手这行当往往被人所不齿,更没有谁家的闺女愿意下嫁,所以他师父一生未娶,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在他二十岁那年,养父走了,他心如刀绞,郁庄才六岁,怎么熬的过来?
王大刀重新买了一个院子,怕孩子们触景生情。看着床上因伤心过度昏睡不醒的郁庄,王大刀口中苦涩,扪心自问:施恩不图报,受恩记心间。这么大的恩,怎么还?
“王刽头!时间到了!”
门外传来衙役的声音,今天是那匪首的死期,知府派人来通知王大刀出发。王大刀恨得牙根疼,一个违反职业道德的想法涌上心头,他在心中暗想:师傅,等我回来请罪
“匪首方天来,勾结倭寇,叛国卖家,至使无辜百姓受难,十恶不赦。以大明律,定斩不饶,时辰已到,斩!”
“哈哈哈,谁敢杀我!你们的刽子手呢!啊?哈哈哈哈哈~”方天来挣扎着起身,猖狂无物
“斩你的人来了!”王大刀一身红衣,袒露着半身,杀气凛凛,围观者自动让出一条路,无人敢正眼看他
方天来只觉得脚发软,腿打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念着不可能,他有消息,说已经搞定了,王大刀怎么还没死?
“噗~”一口烈酒喷在刀上,王大刀踩着方天来的腿弯,防止他突然起身
“好汉,你绕我一命”
“饶你不得,我要你死的不安生”
大刀高举,正午的太阳灿烂炙热,阳光打在刀身上,波光粼粼,如同天赐金刀
咔嚓!碗大的疤出现在脖颈上,离开了身体的头颅竟然还能喘气,嘴巴一动一动,面容痛苦,混着红色的凝脂,狰狞非常。王大刀撤了手脚,方天来的身子竟然站了起来,不停扭动,吓得围观人群四散奔逃
“放箭!快放箭!”
监斩官钻到了桌子底下,预防生变的弓箭手脸色发白,何曾见过此等邪事儿,手中的弓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直至射空箭筒。方天来的尸身成了借箭的草船,密密匝匝,蚂蚁都无处落脚
“来人!烧了!快烧了!”
监斩官还觉得不稳妥,急忙吩咐手下拿来油毡,一把火烧了方天来的尸体和头颅,装殓灰烬,倒入大海
王大刀长处一口闷气,心里的堵塞疏通不少。这一切的异状都是他一手导演的。他喷在刀上的不是酒,是盐水。都知道,伤口上撒盐,一个小伤口都会很疼,盐水刺激着方天来未死的神经,让他加倍疼痛
下刀的位置也很有讲究,刽子手往往会一刀切断所有气脉,让犯人走的干脆利落,早登极乐。可方天来是个混蛋,不能便宜了他,所以王大刀向下偏离半寸,部分气脉尚未断绝,即便斩了头,躯干还能动,脑袋还能接受疼痛的信号,这是一种莫大的恐惧,又疼又吓。被杀头,是一命抵一命,其他的,算是收来的利息
他师父教过他,格恶念,留良知。他今天违反了门规,违反了刽子手的行规,他该受惩罚,回到家之后,跪在师傅的排位面前,跪在先祖比干的面前,整整两个时辰
郁庄被胸口传来的疼痛刺醒,只觉得眼睛肿胀干涩,艰难睁开。入目一片黑暗,他闭上眼睛,活动两圈眼珠,房间成了一个大闷罐,压的他喘不过气。缓慢的拉开被子,颤颤巍巍的走出门外,陌生的院子提醒他,一切都过去了,他环顾四周,向闪烁着朦胧光亮的房间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师父跪在那
王大刀似乎心有所感,没回头,说道:
“小庄,醒了”
“嗯”
“饿了吧”
郁庄摇摇头,没言声
“过来坐下,师父和你说说话”说着,指了指身边的蒲团。郁庄走过去,坐下
“小庄啊,师父今天犯了错,得在这受罚”
郁庄不知道该怎么接,没有吭声,王大刀自顾自的说:
“我从小是个孤儿,是我的师父收留了我,教我本事,教我做人,刽子手这行不好当,得受人指指点点,被人骂祖宗三代。我师父不想我步他的后尘,让我好好读书,习武,只为强身。十六岁那年我就考上了武举人,做了个七品官,风光的不行。那时候师父已经老了,举不动手里的刀了,我有俸禄,足够奉养他”王大刀陷入回忆,停顿一下,继续说:
“可是官场腐败,我又年轻气盛,被打压,被罢官,还是做了刽子手。师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当刽子手也好,刽子手干净。从前我不懂这话的意思,如今我四十七岁了,慢慢开始懂了,死在我刀下的,有贪官、海盗、采花贼、卖国贼……太多了,都是该死之人,腌臜鼠辈。脏东西少了,自然就干净了。我四十岁那年才娶妻,她身体有疾,长得也不好看,可是人善良,比洛神不差。采薇生下来那年师父含笑而逝,采薇他娘因为难产,也走了。我在人生最美满的时候,瞬间一无所有,但是我挺住了,因为世上还不干净,我还挥得动刀”
“师父,我饿了,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