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汝元又把吕希周和蔡本端向李尚做了介绍,众人一路说说笑笑,便来到了杏花楼。
崇德城虽不大,不过这杏花楼门前这条街却极为繁华,街道两侧皆是风格雅致的楼宇,酒旗飞舞,莺声燕语,风格各异的华服公子,举止风流地穿梭于街道,环肥燕瘦的女子,三五成群的倚楼而笑。
一进杏花楼大门,便有殷勤的小二应了上来,显然是认识吕希周,唱了一个肥诺,笑道:“吕公来了,雅间给您留好了,里面请,里面请。”
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又进了一个雅间。
进了雅间,对着门是一个落地大屏风,再往里才发现雅间面积挺大,装饰的颇为典雅,雕梁画栋。墙壁皆用檀木打造,又巧夺天工分成大小不一的方格,一槅一槅,或摆有侍女粉彩瓶,或摆错银铜香炉,或摆三五本描金经文,不一而足。
一侧拉着一道珠帘,用别致的玉钩挂起,玉钩上缀着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地板稍高,形成一个台阶,上面一张小几,几个坐垫。
一侧一对大的雕花窗户,窗花雕刻也极为华贵,一扇窗雕刻流云百蝠,一扇窗则雕刻岁寒三友,拉开窗户,才发现窗外是一条小河,有小船穿梭来往。
屋子中间,则是一张檀木雕花八仙桌,众人来到桌前坐定。
吕希周今日做东,他打点好小二,不多时,美酒菜肴便流水一般上了上来。
又进来一双十年华女子,妆容淡雅,进来行了一礼后,到珠帘后坐下,于小几上摆一古琴,轻轻的弹奏起来,曲调悠扬,似山涧清泉,清澈悦耳。
梁汝元给各人斟上酒,端起小酒盅,就对吕希周道:“这第一杯酒,还是先敬吕公!”,说罢,一饮而尽。
吕希周哈哈一笑,一饮而尽,道:“今日老夫做东,主宾是元卿和李公子,为何又先敬老夫?”
“每次都是打吕公的秋风,如果不先敬吕公,怕是以后不好吃白食了。”梁汝元嘻嘻笑道。
众人皆笑,梁汝元又斟满酒,端起酒盅,对蔡本端笑道:“这第二杯酒,当然是敬元卿,愚兄痴长几岁,却还是一事无成,白身一个,以后还要元卿多多提携了。”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蔡本端也是哈哈大笑,一饮而尽,道:“柱乾兄若是想做官,五年前就可以了,何必现在来奚落我,不过这话我还是很爱听,哈哈。”
原来,梁汝元才华横溢,五年前就已中举,却突然有了其他想法,放弃了科举。
梁汝元也笑,不理会蔡本端,斟满酒,端起酒盅对李尚道:“当日见李公子河边救人,起死回生,神乎其技,今日又见李公子一首不负如来不负卿,惊为天人,以后少不得还要向李公子多多讨教,在下先干为敬!”
“不敢,不敢,本是雕虫小技,献丑了!”李尚一饮而尽,只觉得这酒盅太小,酒的度数也低,喝起来不过瘾。
“李公子过谦了,当日救人我可是亲眼目睹,李公子渡自身阳气救那乞丐,让在下佩服至极!”梁汝元极其诚恳,又开始给李尚斟酒。
“哪里哪里,当日若不是梁兄先从河里把他救起来,哪还有机会就他,梁兄宅心仁厚,当由我来敬梁兄。”
李尚听到梁汝元夸赞自己,心里极开心,嘴里说着客套话,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李公子就不要夸他,不然这厮喝多了酒可不太好看。”蔡本端一边笑道。
吕希周和梁汝元都是哈哈大笑,这涉及到多年前一件趣事,梁汝元醉后于那猪圈酣睡,后被引为笑柄。
李尚见蔡本端说话,端起酒盅向他敬了一杯酒:“今日还要多谢蔡大人为我洗刷冤屈,敬蔡大人一杯,愿蔡大人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本官还要多谢李公子诛杀倭寇,保境安民,借李公子吉言,这倭寇的首级送上去后,说不定还真有嘉奖。”蔡本端也颇为豪爽,一饮而尽。
蔡本端也端起酒盅向吕希周敬酒:“小侄初到崇德,根基未稳,还要仰仗吕公多多提点!”
吕希周笑道:“元卿无须多礼,老夫久居崇德,如需要老夫的地方,自然会倾囊相助。”
蔡本端叹了口气,道:“当初补了江南的缺,让一些同年颇为眼红,没想到,还没到崇德就碰到了倭乱,交盘之后,才发现县衙空空如也,寅吃卯粮,一个铜子都没有。坐派京料银没有着落,不知道吕公何以教我?”
吕希周一怔,倒是没想到蔡本端还真有事找他。
“就算是放在江南诸府,崇德也算的上是富庶,怎么会没有钱,元卿莫不是被钱鲈糊弄了?”梁汝元也是奇怪,只道钱鲈交盘做了手脚,把钱粮都塞进私人腰包带走了。
吕希周也是问道:“钱鲈此人竟如此贪婪,一文钱也没有给你留下?既如此,当初交盘为何轻易用印?”
“倒也不能全怪钱大人,本来账面颇有余钱,只是前几天库房失火,都被付之一炬了。”蔡本端苦笑道。
“原来如此!”县衙失火之事众人皆知,只是不清楚具体情况,现在才知道烧的是库房。
李尚却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库房失火,这钱还能都烧了不成?”
“李公子有所不知,若是银钱确实不怕火烧,只是崇德丝织发达,百姓皆植桑养蚕,绞丝织布,所纳的钱粮,多是丝绸绢布。”梁汝元也是门清,向李尚解释道。
“若是可以等到秋粮收上也好,只是京料银限本年十月前全部解交至户部,时间上来不及了。”蔡本端有些无奈,没想到刚一上任,就碰到好大一个难题。
众人也知道此事不好办,一时都沉默下来。
如果是放在别的地方,其实一点都不难。库府没银,征集饷银的办法,不外乎向百姓摊派收取,在座人人皆知。当然,除了李尚。
羊毛总是出在羊身上,不可能是官员自掏腰包,就算要掏,也得有那个资本,最终还是要老百姓出。
只是这话,都说不出口。
蔡本端苦读多年圣人书,自是一腔热血,甫一上任,更是不愿意开口向百姓摊派。
吕希周乃是崇德本地乡绅,自然不会出这个馊主意,否则要被乡亲指着鼻子骂了,只是吕家虽也算的上富庶,可这京料银不是小数目,他也拿不出来。
梁汝元师从王艮,受其师影响,离经叛道,最是见不得此事,若是蔡本端要摊派粮饷,只怕会立刻和蔡本端割袍断交。
“坐派京料银是什么意思?”,李尚还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蔡本端苦笑着向他解释,原来,近几年鞑靼频频犯边,在年初之时,户部因各边召募兵马,费用日增,供费不足,除北直隶、山西、陕西、河南、广西等数个州府,再除开已募兵的,或修边墙的,或有雇募的之外,其余各地则坐派京料银。各州各府都有定额,浙江的额度是十五万六千两,而崇德县富庶,需要坐派八千两。
“八千两,这个很多吗?”李尚不清楚此时的物价水平,有些疑惑。
“八千两,值米近两万担啊,本官一年俸禄也不过八担米。”蔡本端长吁短叹。
李尚心里略一盘算,却有些鄙夷,这当官的哪有靠俸禄吃饭的,这两万担米,在后世也就几百万块钱,一个县长这点钱都搞不定?
其实,在明朝,这一个知县的权利,可比后世的县长要大的多。
李尚前几日饿肚子,想了无数的赚钱方法,只是苦于没有启动资金,此时见蔡本端的境遇,立刻心生一计,开始大放厥词。
“蔡大人,也不过八千两银子而已,这有何难!”
梁汝元眼前一亮,他前几日见识过李尚起死回生之术,只以为李尚有神奇术法,此刻见李尚如此说话,立刻凑上来惊讶问道:
“莫非你会点石成金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