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在晴朗的天空下熊熊燃烧。
眼看着快年三十了,冬雨居然停了,蔚蓝的天空澄清的仿佛有种要把人吸进去的感觉。明媚的阳光,雪白的云朵,这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李岩从一具尸体上拔回长枪,他抬起头眺望着这美丽的景色,心中却没有丝毫感受到美景之后的舒畅感。方才他刺死了一名十五六岁的男孩,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差。
虽然这名少年是手持武器向李岩扑过来的。在这时候,李岩只有选择杀死对方。
这个事实也没办法抹去李岩的负疚感。因为那孩子是拎着武器从一座燃烧的房子里面冲出来的,而下令烧屋的就是他。
从李岩的立场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攻李家镇,必须先剪除掉李家镇的羽翼,也就是那两个附庸做“走狗”的村子。
李家的家主李孟秋倒是个聪明人,他利用这两个村子来压迫其他六个村子,这两个村子无力反抗,只能给李孟秋当“走狗”。于是打不下来李家镇的反抗村落,就把怨恨放在了那两个走狗村落之上。各种大小冲突连续不断。而李家镇在“走狗”村子真的快顶不住的时候才会出手相救的。于是怨恨越来越深,这两个“走狗”村落完全绑在了李家镇的战车上。
“人找到了!”戴纵激动的喊道。
从燃烧的院子门外已经躺满了尸体,还有些重伤者在自己的血泊中哼哼唧唧。但是没人救治的话,他们的死亡也是不久的事情。院子内能冲出来的人都已经冲出来,戴纵等人是冲进去,此时他们冒烟突火的从燃烧的院子里面架出来一个人。此人乃是戴纵的部下,受李岩所托,前来这两个村子里面联系。
对于李岩来说,李家镇的挑拨离间不过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社会关系学问题。历史上这等做法生过无数次,这种事情等于是官府允许黑社会自由扩张,在后世,也一度有过此类事情。不过经由政府铁腕打击,猛烈枪毙之后,这种破事也就随着黑社会组织的覆灭而烟消云散了。
不管李岩的部队中的成员对自己是什么定位,李岩当然把自己的部队定位在“官府”的位置上。这是一种必然的自信,李岩从来都是很有自信的。
但是很明显,“走狗”村子并不认同李岩的自信。对于劝说他们放弃和其他村子的仇恨,并且清楚的揭示出来李家险恶用心的李岩代表,“走狗”村落采用暴力把兄弟给抓了起来,同时他们还派人去李家报信。
埋伏在路边的侦察部队俘虏了报信的家伙,一顿棍棒还没让这家伙招供。上了指夹之后,只拉了一绳,这家伙就招供了。
得知自己的兄弟被人抓,而且抓人的“走狗”村子还准备把兄弟送去李家请赏。对方如此冥顽不灵,李岩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选择暴力解决。
围攻没什么围墙的村落并不需要全军出动。李岩询问了一个六个村的群众代表,准备怎么处置这个“走狗”的村落。
代表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一位那个“骑墙派”代表杨村的老汉试探着说道:“大王,能不能把他们都给杀光?俺们村全村跟着你走。”
杨家铺因为见到李岩派来的谈判代表带着一个连来到杨家铺村口,百来条鸟铳和10门虎蹲炮,杨家族长见了立马服软了。
这真的是种瓜的得瓜,种豆的得豆,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若是六村代表们怒气满腔,义愤填膺的话,李岩还觉得这算是气话。但是老汉这等情绪稳定,反倒是试探着看看李岩回话的态度,让李岩忍不住背上感到一阵凉意。
生怕自己弄错了老汉的态度,李岩问:“老人家,我等只是攻破村子,俺们可不自己杀人。”
杨老汉诧异的问道:“你不是问俺们六个村要怎么对付那两个村子里面的人,我们觉得干脆杀光了。不杀光难道等着他们做苦主让官军来剿灭俺们?所以现在俺们就看大王你是不是愿意我们这么干。”
李岩自己打量着杨老汉的神色,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非常平静。他觉得这杨老汉是不是在担心自己等人没勇气进攻,就拿这话来吓唬他。他继续追问道:“老人家,你等杀进这两个村子之后,真的要杀人么?”
杨老汉一脸平静的答道:“大王,俺哥死在前村人的手里,俺侄死在后村人手里。这次来这里的这些人,几十年来,哪家哪户没有和那两个村子有过人命,俺们杨家铺是算好的,因为杨家有个女娃是李家进士老爷的妾室。他们其余五个个村,比俺们惨多了。杀了那两个村子里面的人有什么好怕的?俺们早就想杀光他们了!”
李岩真的不知道该说啥,他只能做进攻准备。村子依凭的防御体系只是壕沟陷阱,戴纵的侦察兵们在对面村子的竹签阵与陷坑中硬是开辟了一条小道。
李岩部的兵马趁着夜色摸过小道,凌晨时分动进攻。一把火烧断了固定篱笆与拒马的麻绳,推倒了篱笆,李岩带人就杀进了村子。这下村子里面大惊,各家的部队开始围攻李岩等人。李岩他们抢了一座屋子,就用火枪进行抵抗。
“走狗”村子的人被吸引之后,早就埋伏好的鲁达人马在卢儁义四连的带领下,从正面冲杀进去。身手矫健的兄弟翻过了村子大门,从里面打开了门闩。卢儁义部如同一股洪流般杀进了“走狗”的村落。
李岩一直认为,六村联盟说要杀光走狗村子里面的人是一种气话,等到联盟依仗了人力的优势开始全面杀戮的时候,他才知道是自己过于孤陋寡闻了。无论男女老幼,走狗村落里面的所有人都奋力抵抗,根本没有求饶的迹象。
对如此有骨气的敌人,联盟的部队不吵嚷,不在杀人前说什么道理。大家只是相见就杀,刀砍入身体,枪扎进身体。只有拼死的杀戮,只有死前的叫喊。
六村联盟虽然占了突袭的优势,走狗却也有差点反击得手的机会。因为是挨家搜杀,联盟进攻度不快,快到了一座祠堂前,却见一大队走狗村落战士冲杀出来。
后排的操纵着级长的武器,在长长竹竿上头上绑上铁尖,竹竿架在前面两个人抬的一个架子上,后面是两个人操纵。距离可以高达五到七米——戚家军“狼筅”。李岩是听说过这种长的长矛组成的方阵,今天才算是开了眼,亲眼见到操纵这种武器作战。
可惜火绳枪再烂,在十米内也颇具杀伤力,一通火枪放过去。狼筅阵土崩瓦解,李岩等人一路冲杀到了祠堂这里。
联盟部队非常冷静的在两翼展开兵力,能够抵抗的敌人都聚集到村里面的祠堂这里,其他屋子里面已经没了什么有能力抵抗的人。联盟把硬骨头丢给李岩他们去啃,自己先去捏软柿子。
李岩也没办法,根据报信的人所说。李岩的兄弟被关在祠堂里,不攻破祠堂不行。看了看祠堂的模样,他旋即命令部队实施火攻。
“杀光了!”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走到李岩身边,疲惫的说道。
他手中拿着一根竹矛,矛头上只是用刀削尖,并没有绑上什么铁器。李岩看的清楚,竹矛前端两尺多长的部分染满了血迹,有一股鲜血从矛头顺着坚韧的竹杆流下,此时血痕已经干涸,在翠绿的竹子上留下了三尺多长的乌黑痕迹。
中年汉子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更没有杀人之后的亢奋。他只是一身疲惫,甚至有点脱力之后摇摇欲坠的模样。李岩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