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接待的人正是林冲的岳父张都教头。原来离开沧州的时候,李忠请周侗写了封推介信,到了东京可拜访咱们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注1】
入屋后,李忠又一一介绍焦挺、郭盛、吕方和三个族弟。
落座后,看完信,张都教头说:“当年我与周总教师、王都教头征辽,几经辗转,我和王都教头方入殿前司虎捷军,周总教师因不愿受那鸟文官的唵杂气,就请辞禁军,周游天下。我那小婿同那‘玉麒麟’卢俊义是周总教师的嫡传弟子。伯诚啊!我那小婿今日外出未归,你等权且在这宅邸住下可好。”
李忠回道:“小侄此次进京,一是拜访令婿,以武会友;二是采买些货物贩卖于秦凤路。”
李忠喝了口水:“三则,小侄幼年常观鸟虫习性,知燕子低飞,定有大雨;蚁虫吐泥,天必晴稳。忠早年也学过些阴阳推演之术,我进宅前望气,自宅北边邪气压顶,白虎星犯进,日后家中恐有人有牢狱之灾,家破人亡。”
此言一出,张都教头脸色瞬间不爽了:“要不是看在周侗面上,早就一棍子打将出去。”
李忠作揖:“都教头息怒!有道是‘逆耳忠言’、‘苦口良药’君子问祸,不问福;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闻周总教师言,都教头二三十年前尚是一小卒,便断定朝廷攻略西夏,或胜于疆场,却必败于朝堂,由此不愿西去,恐无数英灵血洒边墙,却始终难破僵局。
“小侄一路西进,只见民生凋敝,接连遇到强人剪径、山贼劫庄,您长于战略,久居东京,当知朝堂乱象,东京不可长留啊!”
“贤侄见识长远,后生可畏啊!”张都教头抚须赞叹,随即又情绪低落。
叹道:“老夫就一低阶军吏,这朝堂乱不乱,与我又何干?要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是该落叶归根了,只是放心不下小女秀娘。哎,我这女婿整日就知道操练……罢了,不说也罢。”
都是洒脱人,就不必做小儿女状了,见张都教头已把话说透,李忠起身道:“既如此,小侄也不强求。已到午时,小侄几人腹中空空,估计您也不善庖厨,今日便请都教头带我等去东京城开开眼如何?”
李忠话一出,诸人均眉飞色舞,吕方道:“都到了东京城,岂能不知东京七十二家正店之首樊楼的名号啊,若知道要去樊楼,早上还吃啥炊饼啊?”
出了门,回到御街旁的御廊里,张都教头客串起知事,领着四人边走边介绍:“东京城始建于后周显德三年,到本朝后又多有修缮和扩建,分外城、里城和皇城三层,城内共八厢一百二十一坊。外城周五十里一百六十五步,里城本为唐时汴州城,周二十里一百五十五步,皇城比之他朝稍略,周仅五里。妄人常清谈本朝立都汴梁,无险可守,岂知东京三城本就是天下险关。唉,可惜……”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张都教头及时收住了话头,指着御街两旁的商贩和行人,接着讲:“皇城正门为宣德门,从宣德门直通外城南薰门即为此御街,阔二百余步。本朝原延唐制,市坊分开,商住独立,封闭管理。然东京日渐繁荣,旅邸、商馆屡屡侵道,朝廷数次整改无果,索性放开。
如今坊墙不再,商住混合,就连御街边的御廊,都许市人经商,嘿嘿,开封府倒是每年能凭此收取不少‘侵街房廊费’,只一点——中心御道不许人马行走,盖因南薰门与大内相对,寻常士庶殡葬车舆也不得由此门而出。”
说完,张都教头面色古怪,低声说:“唯民间所宰猪子,须从此门入京,每日至晚,每群万数,止十数人驱逐,无有乱行者,堪比禁军演武。贤侄夜间若是玩得晚,倒是可瞻此‘盛况’。”
噗,不准走人的御街却允许赶猪!
李仓只咂舌,“额的个娘,每天万数头猪子全杀成肉,这咋吃得完!”
“一头猪也就杀得百十斤肉,京城人口百余万,酒肆夜市无数,如何吃不完?”见众人兴致正浓,张都教头又接着讲:“里城由此直到州桥,两边皆居民。”
回头指了指,“外城西大街为曲院街,街南遇仙正店,酒最好喝,银瓶酒七十二文一角,羊羔酒八十一文一角。”
稍加停顿,笑望李忠,说:“再向西去皆妓女馆舍,是为院街。御街东去大街、麦梨巷、状元楼,余皆妓馆,至保康门街。御街东朱雀门外,西通新门瓦子以南杀猪巷,亦妓馆。以南东西两教坊,余皆居民或茶坊。要听曲看杂耍,各坊都有瓦子,若论最优,当是桑家瓦子、内中瓦子、里瓦子三处,其内便有勾栏五十余座。”
“樊楼原名矾楼,矾石的矾,又叫白矾楼,原是东京白矾行会的会所,后改成酒楼,前几日刚更名丰乐楼,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
张都教头拱手跟一迎面相遇的熟人打过招呼,又接着讲:“樊楼日均客流千人以上,位置可不好定,幸好你们中午来,晚上兴许就定不到位置了。”
晚上还有什么讲究么?
张都教头手捋胡须,“向晚,樊楼便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於主廊口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
噗,这不就是吃喝嫖赌一条龙娱乐VIP高级会所?
好家伙!这消费,怕是钱不够啊!李忠弱弱地说:“那个,伯父,小侄忽然觉得状元楼挺不错的,离伯父宅也近。”
“哈哈,”张都教头看着几个小辈窘迫样,心情大好,大手一挥,“不必,吃完饭老夫也好顺路去找王都教头王进,走吧。”
绕着高大的皇城宫墙,张都教头一路介绍“潘楼街”“甜水巷子”“能太丞宅”“东华门”“鬼市子”“郑皇后宅”“西榆林巷妓院”,不知不觉便到了目的地。
但见五座由天桥连着的三层木楼立在眼前,主楼牌匾上书“丰乐楼”,门首缚彩楼欢门,上书“开业酬宾十日内,每先到者赏金旗”!
李忠一脸懵逼,这营销手段真眼熟,莫不是进错片场了?
进到楼内,一着黑色丝质小袖长衣的小伙迎上来,向张都教头问好。
“贵客可有预订厢间?”
“不曾。”
“贵客这边请。”
在知客的带领下,五人上楼,穿过约百步的曲折走廊,终于走进了一间门包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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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教头在宋初便设置,即军中的武术教练,由武艺出众的军吏充任。
教头的普及则是宋神宗以后加强军事训练的结果。教头是无品的军吏,按照今天的划分属于高级士官,专业军士长。
在宋代,官与吏有着身份性的根本差别。军官称“员”,军吏称“人”;军官升迁可称“转官”,而军吏只能称“转资”。为了阅读区分,本文教头分为;总教师、都教头、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