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徐枭有些不理解。
齐四笑了笑,解释道:“我只是一名船长,没有资格私自接受订单。”
“我听不明白。”
齐四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徐公子。”
“我这艘船,运什么货物,走那条航线,何时靠岸,何时离岸,都是由船东定下的。”
“我只是个小小的船长,您要谈生意,得找船东。”
徐枭对大明的船运行业不太了解,此刻经齐四解释,才算明白。
在大明,受限于运船本身,以及航线的不安全,没有那艘船敢单独上路。
各航运商会,一次出船,少则七八艘,多则能有数十艘,组成一支实力不俗的船队。
只有这样,才能对抗长途航运期间的各种风险。
久而久之,这些航运商会的船队几乎都固定了。
比如齐四所在的这支船队,隶属于浙江航运商会。
船队有船七艘,平日里由船东管辖。
包括接订单,跑航线,订航程这些,都是由船东直接拍板做主。
船运商会是不管这些的,各船东只需按时间上交利润就行。
从这里,就可看出,一支船队里,船东的权力有多大。
往大了说,除了不能把船卖了,其他的一切,都由船东说了算。
而齐四这类船长,只负责替船东管理好手下的船只及一应船员的吃喝拉撒。
适才,齐四的回话也很讲究。
他拒绝的时候,说了两个前提条件,一是长期运输,二是收购烟叶。
他作为船长,做不了这个主。
但若只是短期捎带个一两趟,那齐四百分百答应,几百斤烟叶,偷摸往船舱一塞,啥也不影响。
他好歹是个船长,趁机赚点外花,船东也不会说道什么。
“所以。”徐枭试探道:“这事还得找你的船东谈?”
“是的。”齐四点头道。
“能否帮忙引见。”徐枭客气请求。
齐四爽快的答应了。
二人下了船,沿岸边行了数百步,看见一艘比齐四那船大多了的货船。
徐枭细细看下,估摸着这船快赶上齐四那艘两个大了。
但在整个江畔码头上,只能算作一般。
“这是我们船队最大的一艘,长二十二丈余,宽十丈,船东就在这艘船上。”
齐四走在前面,热情的介绍着。
“船东是个怎样的人。”
毕竟要和人谈合作,徐枭想着多了解些,好做个准备。
“我们船东姓何,平日里大家都喊他何工,土生土长的两广人,跑船有三十多年了,从十几岁开始,就在船上混当,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
那也快五十岁了,徐枭算了下。
“徐公子放心,我们船东是个好说话的,您只要诚心实意的,奔着谈生意来,应该不成问题。”
看徐枭有些沉默,齐四宽慰一句。
“放心,我既然来了,自然诚心实意。”徐枭笑道。
“那就好,我待会帮您好好说说。”齐四点头道。
“那就多谢齐老板了。”徐枭拱手道谢。
行至船头,二人沿着搭板,上了船。
和齐四哪里差不多,船上装满了货物,各种都有,徐枭还看到了瓷器和茶叶。
徐枭心下一动,问道:“齐老板,这些瓷器和茶叶是要运往哪里。”
齐四扫了一眼,坦诚道:“从两广转运至澳门,再卖给那些佛郎机人,由他们转运至海外诸国。”
徐枭瞳孔一震,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在大明朝,佛郎机人指代的就是欧洲人,当然,主要是称呼葡萄牙和西班牙。
算算时间,嘉靖三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556年,而在三年前,葡萄牙商人通过贿赂广东地方官员,以半欺诈的方式,赖在澳门不走了。
广东官员也曾派兵驱赶过,但这些佛郎机人去而复返,跟狗皮膏药一般来回折腾,广东官员不胜其烦,看在他们只是借地经商的份上,也就随他去了。
看着这些茶叶和瓷器,徐枭心中有些感慨,在大航海时代初期,大明有很多机会融入进去。
甚至,以大明朝的经济体量,若是在此时勇敢的走向海洋,主导整个大航海时代都有可能。
咱也不说什么郑和宝船了,就江畔码头这些货船,稍微改改,加些武器,足以应对远洋海运的需求。
大明的造船技术,从来都不曾落后于世界。
可惜朝廷下了海禁政策,就此错过这个伟大的时代。
“不知有没有机会,把烟草贩运至欧洲。”徐枭挠挠鼻子,莫名冒出这个想法。
“那得先让朝廷开放海禁。”徐枭喃喃道。
“您说什么?”齐四没听清,还以为徐枭在和他说话。
“没什么。”这可不能瞎说,徐枭含糊说道。
齐四也没在意,领着徐枭到了船舱前,对一名着长衫的书生说道:“劳烦通禀,这位徐公子,有生意要与何工谈。”
长衫书生认真看着徐枭,和当初的齐四一样,感觉徐枭的身份非富即贵。
故此不敢轻慢,客气的打了招呼,连忙进屋通禀。
徐枭见了这一幕暗暗吐槽:“这规矩还挺多。”
但他也无所谓,第一次嘛,多少要走点流程,能理解。
不过片刻,长衫书生去而复返,躬身道:“何工有请,徐公子请随我来,齐四也一起。”
徐枭点头,二人跟着书生入了船舱。
虽是货船,但船舱内部空间很大,各类陈设一应俱全,打理的很干净。
舱内点着很多蜡烛,补充了日光,很明亮。
靠着舷窗处,一名鬓发半白的老者,端坐窗下,聚精会神的在看书。
老者身材精瘦,皮肤微黑,想必是长年累月跑船所致。
见有人进来,老者放下书籍,目光随着徐枭走动。
长衫书生对老者说道:“这位就是徐公子。”
又转身对徐枭说道:“徐公子,这位就是何工。”
徐枭微笑着点点头,又朝何工行了礼。
何工回礼后,长衫书生引徐枭至旁边坐下,又给三人斟了茶,就退出去了。
何工先是审视了一眼徐枭,笑着说道:“小友年岁不大吧,这么早就出来经商?何不安心科考呢?”
是不是年纪大的都有这毛病,逢到年纪小的,就得问问为啥不读书,这跟后世那些没事就问考试成绩的亲戚,有啥区别。
谈生意就谈生意,问这些干啥。
徐枭心下吐槽,面上依旧恭敬的回道:“年已十六,本在家中备考,只因个人喜好,也在做些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