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特别喜欢寒山寺的钟声,所以趁着今日无事,江少安又一次来到了寒山寺,坐在山上的石阶之上,看着天上的随风变幻的白云,一句古诗涌上心头: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就在此时耳边传来悠扬的钟声,瞬间江少安觉得自己连日来的疲惫都烟消云散,忍不住轻声哼唱:“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苏大学士的词总能直击心灵,让人的境界更上一层楼。当意外来临的时候,保持一颗淡然的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何等的气度;再大的困难也不会改变一颗追求上进的赤子之心是何等的超脱。想到这里,江少安不由地起身放眼四下望去,未曾想一个熟悉的倩影映入眼帘。只见虞青岚挽着一名四十余岁的长者走向寒山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虞青岚目光转向江少安这里,发现是他后微微一笑然后低头和长者说着什么,听完虞青岚的话,长者朝江少安微微点头,然后缓缓走了过来,见两人如此,江少安也紧走两步,长者首先言道:“小可虞万岩谢大人上次在寒山寺对小女施以援手,万分感激。”江少安躬身道:“虞公客气了,在下只是举手之劳,青岚姑娘已经多次感谢过了,虞公切勿再谢。”话锋一转,江少安继续道,“不过在下替临安、绍兴的百姓谢谢虞掌柜的义举。”
“小可做的和江大人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虞万岩连忙摆手道。
“今日便装出行,虞公就不要一口一个大人啦。”被虞万岩叫的江少安有些不自在,说道:“您叫我少安,我称呼您伯父,可好?”
虞万岩多年经商,早已练就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本事,当然知道顺势而为,于是接话道:“那小可就高攀了,少安。”
江少安微笑道:“这下舒服多了,不知道伯父这次来寺是许愿还是还愿?”
虞万岩看了一眼女儿,说道:“上次让小女前来许愿,没多久生意就好起来了,这不特地前来还愿,没曾想又遇到你了。”
江少安说道:“这两日闲来无事,于是就又来到山上走走。”虞万岩点点头,扭头对虞青岚道:“我先去还愿,青岚你陪江大人走走吧。”江少安推辞道:“不用,伯父,我自己走走就好,让青岚姑娘陪您还愿就好,还能照顾一下。”虞万岩道:“不用,还愿的事情必须自己做,尽量少的让人知道最好。顺便让岚儿给你介绍一下寒山寺。”随后虞万岩又小声交待虞青岚几句,然后独立走向大殿,剩下江少安和虞青岚两人。
“公子……”“姑娘……”江少安和虞青岚两人同时开口,两人相视一笑,虞青岚道:“公子先说吧。”
江少安轻声问道:“上次忙着水患的事情,也没有来记得问姑娘脚伤是否好了?”
虞青岚盈盈一笑道:“谢公子挂念,已经好了。”
江少安点点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虞青岚怕气氛尴尬,道:“听爹爹说赈灾一事公子忙的焦头烂额,但是好像功劳全部让金大人抢了,平江百姓都为公子感到不忿。”江少安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刚刚我在看云的时候想到了一句话,姑娘可知是什么?”虞青岚想了想说道:“宠辱不惊,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江少安诧异地看着虞青岚,虞青岚面色微红道:“小女子才疏学浅,胡乱猜测,是不是猜错了?公子勿怪。”江少安摇摇头,道:“姑娘不仅猜对了,而且改的很巧妙,‘宠辱不惊,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很好,看来姑娘是兰质蕙心、秀外慧中呀。”虞青岚道:“公子说笑了,青岚只是看过几页书,可算不上什么兰质蕙心、秀外慧中。”
江少安说道:“有人看了一辈子书到头也只是多识几个字罢了,有人看了几卷书,结果成就大家的也大有人在。书不在看,而在悟。”虞青岚笑着点点头,江少安随后招呼虞青岚坐下树下的石凳之上,并贴心地用布巾擦了擦上面的浮尘,虞青岚心中一暖,坐下后问道:“公子除了来过寒山寺还去过哪里?”
江少安解释道去过的也都是堤岸、农田,要么就是爬山,其余园林景致基本没有怎么光顾过,表示有机会还是想去一下的。虞青岚随即介绍了几处不错的园林景致……
虞万岩许愿回来后,看到江少安和虞青岚坐在树下开心谈笑的画面,笑容逐渐爬上眼角,江少安不论是长相还是身份都是他心中女婿的最佳人选,而且有家国情怀,这点难能可贵,如果两人能喜结连理,那将是一件非常美满的事情,想到这里,虞万岩转身又走进大殿许愿去了……
回家的马车上,虞万岩问虞青岚:“女儿,你觉得江公子如何?”虞青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很好呀!”
“哦?好在哪里?”虞父追问道。
“这女儿可说不好。”虞青岚道,“加上这一次我和他一共见了三次面,大多数时候都是听您谈起的嘛。”
“那三次接触下来,你的感觉呢?”
“我觉得吧,江公子有心事,眉宇之间似乎有淡淡的忧愁,虽然他给人的感觉是比较舒服,但是若有若无的距离感还是比较明显的。”虞青岚想了想,说道。
“呵呵,为父觉得这应该是是官员们的特点吧。”虞父笑了笑。
“不是,爹爹,官员给人的感觉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江公子不是这样的感觉,但具体如何女儿也说不清。”虞青岚摇摇头,说道。
“那爹爹托人上门接触一下,看看江公子有没有想法继续和你走近一些。”虞父认真地说道。
“嗯,好的。”虞青岚下意识地答应着,“啊?接触?走近?什么意思,爹爹?”
“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虞父拍了拍女儿的手,“你觉得江公子可好?”
虞青岚羞得低下了头,小声说道:“终身大事,全凭爹爹做主。”
虞父爱溺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虽有万般不舍,但是能给女儿找一个好归宿也许是全天下所有父亲的心愿。
……
回到家中的江少安还在回忆和虞青岚在石阶之上交谈的情景,不由自由地提笔写道:吾借幽风诉所思,心念洛神俏伊人。如梦历历双眸驰,初现笑靥寒山寺。玉韵兰质且蕙心,遥映星河泛涟漪。幸得石阶意趣事,福佑娇艾满盈盈。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寒山寺,但是虞青岚在江少安的梦中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也许是前世的姻缘,江少安在京城的时候就梦到过虞青岚,简单接触下来,虞青岚的知书达礼给江少安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特别是这次寒山寺的邂逅,两个人就像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样,不知不觉聊了很多,甚至有些事情江少安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包括他过命的四个兄弟。他总有一种感觉,和虞青岚在一起的时候,他是超级放松的,会将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面呈现出来,愿意和她分享自己的事情。
江少安起身来到窗前,这也是他养成的一个习惯,凡是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总愿意在窗前思考,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庭院变得有些明亮,此情此景,容易让人生出相思之情,自幼由祖父抚养长大,对父母没有太多记忆的江少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祖父,想起自己曾经趴坐在祖父怀里听他讲星星的故事,想起自己散学后趴在桌上写字祖父在旁扇扇子驱赶蚊虫的画面,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可现在天人两隔,无法相见,只能在心里默默思念。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拿过两个酒碗,斟满酒,端起一个望着明月,喃喃自语道:“翁翁,您觉得我和青岚姑娘之间是不是爱情呢?您觉得她会是孙儿一生的伴侣吗?”说完,江少安将手中的酒倾倒在窗外的青石板上,自己端起另外一碗酒,缓缓咽下“相思水”。窗外风吹动枝丫摆动,仿佛在向江少安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