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扬州,程府。
数人站在梨花木门外,外围站着仆人、伙计、丫鬟,门口站着三人,拄着拐杖的老人,儒雅随和的大叔,身穿飞鱼服的青年。
那儒雅随和的大叔在门口不停徘徊,没想到两位夫人竟然同时怀孕,同时产子,这心底既是担心,又是激动。
程壎见父亲不安,便伸手拦住:“父亲,勿躁。”
程敏政抬起头望向他,叹气责骂:“一介武夫,罢了罢了!”
程信举起拐杖往地上敲了一下,面色严肃,斥令程壎:“汪保,退下。”
这时,府门处传来仆人的传话声:“程敏德、程敏礼,携贺礼前来祝贺。”
此二人是程敏政的二弟和小妹,弟程敏德,字克俭,以才学名,妹程敏礼,适怀远将军指挥同知凌云汉。
二人还未行到产房门前,便听到产房内响起一道兴奋地叫喊声:“是少爷!是少爷!”
闻此动静,程敏政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推门而入,大步流星,笑容满面。程信紧随其后,脸上亦是激动不已,没想到古稀之年竟然能再次抱到孙子,此乃上天的恩赐呀!
程敏德与程敏礼相视一笑,两人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由于程敏礼长期生活在军营里,步伐轻盈,于是先程敏德一步进入产房。
程壎喜上眉梢,正欲进入产房,不料却被程敏德喊住。
“汪保,以后你可是要当哥哥的人啦!记住凡事都得让着弟弟点儿!”程敏德笑意盈盈,轻声告诫道。
“德叔,今后如弟陷入险境,汪保定会舍命护弟周全!”程壎脸色严肃,许下庄严诺言。
两人进入产房,初见那婴儿模样,生的十分清秀,倒像女孩模样。奇怪的是他也不哭也不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环视四周,若是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那惊讶的小表情。
那婴儿张开臂膀,发出几声轻哼,声音虽小,但仔细一听便能听出些字音。
“堂…堂…嗯…”
众人见此景,惊愕失色,这刚出生的婴儿便会说“堂”字,这究竟是神童还是妖孽?
“哈哈哈,不愧是我程敏政的儿子,这还没落地就会开口言语。既然天意如此,那便叫程堂吧!”程敏政抚须长笑,异常高兴,这下终于有人可以继承家业了!
此刻,程堂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婴儿,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程敏政是明朝名臣,难道说自己这是重生回了明朝?
就在这时,又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仆人的叫喊:“老爷!二夫人生了个千金!”
可是程敏政仍背着个手,弓着个腰,浮现出宠溺的笑容,好似没听见一般,伸出手指逗弄程堂的脸蛋。
程堂下意识地歪脸闪躲,正好瞧见了程家的其他人,那名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人应是老将军程信,那名身材锦衣卫服饰的青年应是程壎,这两人都是史料上有记载的人物。至于另外的一男一女,程堂还真不认识,但从两人的穿着与年龄来看应与程敏政同辈分。
程信端坐在太师椅上,拄着拐杖一动不动像个木头雕塑,程壎站在太师椅旁侧,昂首挺胸,像名站岗的士兵。
程敏德与程敏礼见三人无动于衷,只好移步前往隔壁的产房。
两人推开房门,只见二夫人已经坐于床上,她脸色煞白,欲下床行走。只见那接生婆一手抱着哇哇啼哭的婴儿,一手拦着二夫人,苦苦哀求道:“夫人,您现在身体虚弱,就让我替你去喊老爷来吧!”
二夫人体虚无力,推不动接生婆,最后只能坐在床上默默流泪,“他应是厌我生了女孩,这事怪我,怨不得他…”,哭的是梨花带雨,惹人生怜。
程敏德见二夫人虚弱不堪,又如此伤心抑郁,便想了个法子来稳定她的情绪。
“奕弈秋水傍,骎骎绿云蹄。月仙有高曜,灵凤无卑栖。”
二夫人轻拭脸颊泪水,微微翘首望去,只见克俭行出四步吟四句诗,才气横溢,不输克勤。
程敏德见二夫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于是紧接着说道:“二夫人生得此女花容月貌,清新脱俗,应是月仙落了凡尘。”
“若是二夫人不嫌弃,不如唤她名月仙吧!”
二夫人颔首低眉,细细思量,轻声念叨:“月仙…月宫上的仙子…落了凡尘…”
程敏礼虽是个军中人,但也通晓人情世故,明白这是程敏德的缓兵之计,故决定配合他一下。
“嫂嫂今日产下仙女,克勤不亲自前来,那是他没有福分。”言罢,只见程敏礼上前数步,来到接生婆的身旁,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小月仙的塌鼻子,随之莞尔一笑,并紧接着说道:“此女乃是上天给予嫂嫂的恩赐,不如乳名就唤作恩姐吧!”
“月仙…恩姐…”
二夫人默默念着,越念越顺口,越念越兴奋,眉宇渐渐舒展,一时兴喜便应下了两人所取的名字。
公元1470年,公历平年,庚寅虎年,二月初。
程家府邸举办百岁宴,府邸大院摆有九桌酒席,大院宴会之上皆是达官贵族,左侧三桌为程家与李家族人,中间三桌为王爷与侯爵,右侧三桌为翰林大学士与各类朝廷命官。
程敏政站于台阶之上,抱着刚满百岁的程堂,笑着宣布道:“我儿程堂刚满百岁,今后还望各位多多提携!”
只见翰林院编修官员起身,笑脸举杯迎合道:“程家公子堂,出世会言语,百岁通人言,实乃绝世神童也!”
随后朱钧王爷醉酒打趣笑道:“静妃于昨日诞下女婴,圣上赐名游仙,若能皇臣联姻,日后男才女貌,实乃普天同庆!”
程堂迅速扭头望去,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只见那人身穿王爷服饰,脸颊两侧通红,举着酒杯摇摇晃晃,稍微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会摔倒。不得不说这王爷的相貌长得实在有几分磕碜,不过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可是又好像素未谋面过。
程敏政闻此番言论,抚须长笑,洋洋自得。
程信拄杖立旁侧,神色略有怒意,起身离场,前往后院,完全不屑与这些官员同流合污!
当年这名官员为了讨好程信,将程敏政夸大记载成神童,不过程敏政确实有几把刷子,因为神童之称,诏读书翰林院,师从李贤、刘诩、吕原、彭时诸公,后娶李贤之女李莹为妻,即大夫人。
反观程府后院,只摆了三桌酒席。
第一桌坐着二夫人的家属,第二桌坐着扬州城有头有脸的富商,第三桌坐着川蜀老家的乡人,皆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
二夫人抱着小月仙,依次向客人们敬酒。
“我在程府过得好的很哩,不用担心我!”
“望各位商贾富豪多多照顾程家纺织业。”
“蜀道难行,各位乡人前来赴宴实属不易,还望各位在这扬州城多待些时日,待赏完三月的烟花再离开也不迟。”
就在这时,程壎搀扶着程信老爷子,两人慢吞吞地进入后院。那些客人们见到程信老将军,纷纷放下酒杯,起身弯腰行礼。
“程老将军,近来可好?”
那几个聪明的仆人一早就端好太师椅,在旁侧等候程老爷子落座。程老爷子先是挥手示意众人落座,随后拖起衣角端正落座太师椅,双手搭在拐杖之上。
程信笑道:“身子骨老咯!怕是活不了几年咯!”
宾客也陪着他乐呵乐呵,正所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其实心里都知道程老将军这是在打趣说笑。
“来,让我这把老骨头抱抱月仙宝贝。”
程信将拐杖递给程壎,张开宽厚的臂膀。
二夫人见状,受宠若惊,稍微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抱着小月仙上前,谨慎小心地递到程信怀里。
这才刚落手,小月仙便哇哇地哭了出来,这程老爷子倒也不生气,而是笑嘻嘻地做着鬼脸,不出一会儿小月仙便由哭转笑。
二夫人瞧见爷孙欢笑的场景,一时没忍住竟哭了出来。当年若不是程老爷子,只怕川蜀古镇将不复存在,而自己与克勤的娃娃亲也是在那时定下的,可是不曾想后来程老爷子当了将军,克勤进了内阁,在翰林院当了教书先生。
二夫人原以为进了程府只是当个丫鬟,可没想到程老爷子竟然遵守了当年定下娃娃亲的承诺。可是克勤并不待见二夫人,这二夫人心里也晓得,大夫人貌美如花,琴棋书画又样样精通,这克勤的心里根本没有自己,只有她。于是寻思着为程家再添个男丁,二夫人费尽心思才怀了克勤的孩子,只可惜幸运之神并不站在二夫人这边。
与此同时,那些商贾富豪们一窝蜂地围住程壎,一个个都是谄媚讨好的表情。
“程百户,这点薄礼,不成敬意。”
“赵家有女十四又三,仍还待字闺中,程公子有空来城南作作客。”
程壎天性耿直,自小便跟随爷爷学武,前些日子才当上百户,对于为官之道,还是一无所知,只好默不作声,像根木头似的杵在人群中央。
时间一晃,八年已过,程堂自幼便表现出极强的学习能力,故提前收到了翰林院的邀请函,日后方可与太子公主们一同学习。